惦记一窑稻谷 缅怀一身精神
5月22日,离开江汉平原的湖北荆门“中国农谷”,在返汉的武荆高速路上,传来后座小罗的一句话:“袁隆平去世了。”我心里一惊。大概知道袁老已是高龄,但从来就没感觉到他的老态。像金种子一般的人生,竟然这么突然就结束了。
从这两天刷屏的网上得知,袁隆平出生在大都市,却一生在田里种稻;生长在富裕家庭,却长年为食不饱腹的人们操劳。我出生在农村,却不会种粮;18岁离开农村时,带着饥饿的记忆,没听说过袁隆平。尽管他的杂交水稻那时已经小有研究成就。
等到我上世纪八十年代回农村探亲,从与责任田打交道的父亲和兄弟口中,我才听说了袁隆平的名字。是他,让半路出家学种田的父亲,也能收获产量不低的稻谷。因为产量上去了,令每个农村人刻骨铭心,视农忙为“上甘岭”的“双抢”,从此作古。
“双抢”,这个以水田为主进行耕作的农忙名词,在那个年代胜过24节气名。一年之中,我可能搞不清楚什么节气,但一定记得“双抢”。“不播八一秧”,是妇孺皆知的双抢口号。在那一个月,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没有男女老少之别。“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使”。老人在家做饭,小孩负责送饭。大家争分夺秒,挥汗如雨,遇雨休歇。一切为了抢收早稻,抢插晚稻,不误农时。
打场晒谷,是双抢中比较轻松的活计,也是农民有心思触景生情的时候。你看,一堆堆金灿灿的稻谷,千辛万苦地装包进仓,马上就要大批上交公粮。而劳作半年的农民,此时可能在等米下锅。家大口阔的,也许在借粮度日。我爱即是后者。即使能分得一担半担,恐怕也难解饿汉之饥。
于是,就有体恤饥民而又胆大的生产队长,会选择在某个夜里偷偷向社员“私分粮食”。私分了又担心暴露,暴露了就得撤职;不私分又遭社员埋怨,也不忍人们挨饿。“私分粮食”,对集体经济的冒犯,为了生存的冒险,每一次都不亚于小岗村人分田单干那种悲壮。这差不多是我对稻谷最深的附加记忆。
袁隆平,让这些附着在稻谷上的往事统统烟消云散,却让珍惜粮食、减少浪费成为现在人们的新课题。“光盘行动”,竟然可以获得褒奖,当一种难能可贵的高尚。
感叹之际,我想起当天早上,在离开农谷一养殖基地之前,基地一女性副总领我们参观一排窑洞造型的展室。在西头一号窑洞里,不知什么东西装得满满的大麻袋,堆了半边窑洞。女副总告诉我们,“去年上半年疫情之后,为了备荒,基地储存了这一批稻谷。一年多了,由于基地经营惨淡,人员流失严重,留下的就是我们这些女性,我们想把这批粮食晾晒一下,可是扛不动,也不知这批稻谷质量现在怎么样了……”“你何不雇用我们这些蛮汉,我们还扛得动,我们帮你来一场抢救!”我的回答,在场的都当是一句玩笑。
没想到,早上说到稻谷,中午,等人们吃过中饭,“稻神”就告别他营造的人间烟火,驾鹤西去。
按时间推算,就在袁老弥留之际(大约中午12点左右),我们一行人正在荆门中国农谷的“院士村”里考察。这里依山傍水,树绿草茵,鸟语花香,环境雅静,景色迷人。其它同行在与总服务台小姐们交流了解时,我指着客房价格表,笑问服务员:“你们这价格是不是掉了一个小数点啊?”对方笑称:“要加上小数点,就必须后面再添两个零呀。”双方都会意地笑答。我们没有去实地查看院士别墅怎样奢华,这四位整数的单价,就足以表明这儿的软件和硬件堪称“院士标准”。服务员告诉我们,这儿所有客房已满。
说实话,早上偶发“稻谷话题”时,我没曾想起袁隆平。在这号称“农谷”的院士村,我想到了他。既然是现代中国农谷,既然这里是我国谷物种植在长江流域发祥地之一(即有5000年农耕文明历史的考古遗址“屈家岭”,这里发现了“中国第一粒人工稻种”),袁隆平是否就在这里,或者以往来过?因为事先没有袁老的任何预兆,我自然没有深想,也没有问出口,就匆匆赶路了。
谁都不会否认,主导一场“稻谷革命”的袁隆平绝对堪配这院士村的“上上嘉宾”。然而,“书本里长不出水稻,只有田里才能长得出水稻。” 一幅农民模样,一生粗茶淡饭,一袭朴实衣着的袁隆平,若果真来这“院士村”,那一定会是别样的“鹤立鸡群”吧。
回到家里,又想起早上邂逅的那一堆装满稻谷的大麻袋。我情不自禁地通过微信问询那位女副总:“——稻神走了,忍不住想说,那一袋袋稻谷可不能浪费啊!”发出这个微信,表达了此时的我,对袁老深深的敬意。对方回复,她也是农村人,深知“粒粒皆辛苦”,并告诉我:“他们正在安排和组织后勤人员对这批稻谷进行加工。放心吧,绝对不会浪费的。”
我想,他们也应该获悉袁老今天走了。相信他们一定会以这种方式,送别这位平凡的伟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