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 | 今夜我不入眠
这几日无所事事,不免精神怠懒,昏昏然而又无法安睡,便添了很多的胡思乱想。躺在床上的时候是最自由的。思绪不受形体、环境的限制,不受任何束缚,天马行空,可以任意想像,可以是行侠仗义的大侠,可以是拯救天下苍生的英雄,还可以是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
忽然之间,想到前一段去西安出差,高铁蜿蜒,窗外风景倏忽变化。才是一片生机勃勃,绿意荣荣的麦田,忽然之间就成了荒坟累累,新丧之主坟头未曾褪色的纸花,花花绿绿分外惹眼。“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如此几次,便觉得悚然一惊而后又索然无味,生与死隔得如此近又如此远。生的时候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恨不得活出朵花来,死后不过如此,荒冢一座,除了荒凉萧瑟更平添许多阴森恐怖!
又想到,父母如若离世还有子女去祭奠,假若子女也离世的话,还能有谁去祭奠?是否还有人记得?是否逢年过节有一碗凉汤陋食来享用?忍不住心头的悚然与凄凉,翻了个身,又忽而想到《寻梦环游记》里的情节,是不是当所有人都不记得逝者的时候,才算是真真正正离开这个人世呢?这个时段有多长?五十年亦或是一百年?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想到这里,心脏像被谁狠狠抓了一把,冒出一身的热汗来!窗外隐隐绰绰透着些光进来,整个房间黑沌沌的一片,仿佛有双看不见的眼正盯着我,一动不能动,也不敢动,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稠腻腻的,突然之间觉得住着的房间,只不过是比棺材大一点的生活空间罢了,猛然间就透不过气来,热汗不停的冒出来,呼吸愈发急促,这房间一秒钟也呆不下去了。掀被起来,抓起床头水杯喝了两口,刚才那种压迫感才渐渐消除,不禁失笑,还是胆小,还是怕死,连想一想死亡都不能够呢!
这下子,全清醒了,睡意全无,既然如此便不如不睡,就胡思乱想吧!
我是普通人,惧怕死亡,没什么丢人的。正因为惧怕,所以一直追寻生存的意义,生怕这一生这一世也是唯一的一生一世过得不够完美,留下缺憾。伟人说,活着是为了创造,为了思考;暴君恶人说,活着是为了满足自己,开心享乐。对更多的普通人来说,活着那就是如何使自己在宇宙中存活的时间相对长一些,生活得好一些。直白,易理解又无可厚非!可是,我发现自己对“我”的理解其实是错误,我以为自己可以,可以去追寻生命的厚度和广度,常常以此来激励自己,甚至因为自己和别人些微的差异而沾沾自喜,油然生出一种优越感,我的人生比你的人生有意义多了!将自己拔高在自认为的一个高度,殊不知这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罢了。
又想到不久前的一件事。那日天气微暖,从东湖广场步行回家,遇到老妻推着轮椅,轮椅上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石子磕碰了一下,老人瞬间从轮椅跌落,老妻带着哭腔想把老人拽上轮椅,无奈力不存心。在老人跌落的一瞬间,近旁的我应该是挺身而上的,在老妻求助时也应该助人一臂之力,可是我没有,本能告诉我那么多碰瓷的事不是童话,扶起老人的代价是很大的,于是本能的反应是迅速离开。跑过几步,理智回来时,忍不住回头望,老人依旧坐在地上,老妻跪在他身旁。忽然之间本能就战胜了理智,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带着浓重的负罪感回到了老人身旁。从那以后,我才知道,以前是自己误解了自己,毫无预料发生的事,更能检验一个人,听来的故事和发生在身边、亲自参与的事实其实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根本就不是想象的那般情形。
人人生来便不平等。拥有大情怀、大胸怀的人是民族和国家的支柱。不能否认,社会的进步,文明的发展必须有他们的带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可以彪炳史册,传扬万世,他们的人生才有了厚重的意义。可是讽刺的是,历史上那么多载入史册的人,有谁曾经口口声声说着要追寻生命的意义,要让自己的人生过得充实而有意义,他们不用说,只是因为他们一直在做。
我做不到,我没有大情怀,可能终我一生也达不到他们的境界,即便如此,我也不自卑,不自惭形秽。这就好比,你的朋友今年赚了十万元,你可能也会给自己一个目标,明年我也赚这么多,如果你的对比对象换成马云,估计没有几个人敢夸下海口,明年我也赚这么多!有些人就是在云端的人,只能膜拜,不能追赶。
这个世上,最多的毕竟还是普通人,所有人的一生就像是复制粘贴,读书、工作、娶妻生子,生老病死,然后一抔黄土葬尽一生。既没有什么值得青史留名的善行,也不曾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普通,或者普普通通足以概括一生,再怎么挣扎,再怎么努力不过是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做到了自己认为的最好,其实跟那些在云端的人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这样说,似乎有些绝对,似乎有些丧,可是生活不就是这样吗?不就是因为不完美才有了完美 ,因为有缺憾才有了心心念念吗?因为得不到才一直觉得最好吗?缺憾也罢,不完美也罢,丧也罢,存在即合理,允许存在,才是生活,当然杀人越货这样的存在还是越少越好的。
既然如此,既然认清自己不过是像蚂蚁一样的存在。那就不必刻意的去追寻些什么了。毕竟一只蚂蚁有怎样的情绪,今天开心吗,有什么烦恼吗,估计是没人关注的。所以自由自在地活着吧!想睡到日上三竿,那就睡吧;想花光半年的积蓄买个奢侈品那就买吧,只要你承受得了接下来的后果;不想读书,就想打游戏,那就打吧,只要以后一家人的生活可以得以为继……只要承受得了所有行为带来的后果,在道义与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不妨自由散漫些,与其整日追寻生命的意义,不如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不用管别人的看法,也不用带着极其复杂的目的性,就单纯的告诉自己,我就想做这件事。
是的,半夜2点,我就是不想睡,我不去想今夜熬死了多少脑细胞,今夜脸上新生多少细纹,眼前、当下就是不想睡。窗外,月色清冷,四野无声,独自一人,胡思乱想,有什么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