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古城(拾遗篇)
前后来过歙县四五回了,当然,每次的目的性都是非常的明显,也就是说,我是带着目标而来的。熟了以后,有时也会想,古徽州府曾经留下了那么绚丽灿烂的文化,难道古建筑的遗存仅仅就是徽州古城里那一块?逐渐有种去寻常巷陌探寻的愿望。当然,我也不能像只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毕竟,那些曾经的辉煌过往,在逐渐加剧的城市化进程中渐渐消失,留给我们的已经的确不多了..沉重的危机感,或许是每个喜欢古建的人心中最浓烈的一种情感了吧。让我们拾遗去...
首先是万年桥。
万年桥,位于歙县县城北门外练江之上,过去是通往太平,抵达省治安庆的交通要道,安徽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万年桥,始建于明万历元年(1573年),由时任徽州知府崔孔昕、歙县知县姚学敏倡建,2006年按原样进行了重修。桥为八墩九孔,长155米,高10米,宽6.6米,桥面为花岗岩条石,料石实体栏杆。桥东原有一牌坊,上题“北钥云龙”、“道岸津梁”,毁于清乾隆年间。据《歙县志》记载:“万年桥,位于徽城北门外扬之水上,明万历元年(1573)建。纵列式发券,9孔,长155米,高10米,宽6.6米,为古县城通北乡要津。桥墩为厚墩,并砌有缓冲护墩的分水尖...”。
关于万年桥桥名的来由,则有N种说法。最简单粗暴的,说“万年桥”就是建桥时间万历元年的缩略语。第二种说法是,桥初建时,明代兵部左侍郎、歙县松明山人汪道昆曾赋诗一首,有句云:“使君遗泽五溪东,驱石桥成利涉同。地据金汤三辅郡,天回砥柱万年功...”,题永固万年之愿,桥名出此。汪道昆之前也介绍过了,明代著名戏曲家、抗倭名将。现代很多学者甚至考证:奇书《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就是汪道昆。因为书中含有大量讽刺时局的故事情节与词句,所以化名。第三种说法,则是与《歙县志》的记载大相径庭,据绩溪县徽学丛书《旺川古今·明代粮商曹显应》所载,桥上曾有碑刻:“左歙州绩北曹万年兴建。”又援引家族谱载,说曹显应独资修建九石墩,故以其在徽州府城北门所开“万年米行”的行名名桥。这个连造桥人都改头换面了。相比之下,个人还是最是最钟情于第四种说法--邑人程新星收录的,“巧姑定名万年桥”的民间故事。传说,大桥建于城北扬之布射河交汇处,是通歙北、歙西、太平和省治安庆的要道。故石桥竣工之日,百姓欢腾,瑞气缤纷,大吉大利,一天之中竟有十三庄户要嫁女娶亲,花轿却被拦于桥头。原来郡有告示:新桥落成十天之内暂不通行,需待雅名取就,方可撤栏放行。急愁相商间,有三位新娘善姑、秀姑、巧姑表示愿为桥定名。守桥官领进衙门,郡守命其当堂说出桥名。善姑道,“民家船,官家桥,官民同贺练江桥”,郡守言天下以河川命桥名多,不新;秀姑称,“东村梨,西村枣,西门砖塔北门桥”,郡守言不雅;巧姑则说:“南山虎,西山豹,千年媳妇万年桥!”郡守喜道:此言一赞官家虎威,二赞妇道贞洁,三赞石桥永固,通俗而雅致。即刻将桥定名“万年桥”并开栏放行,还赏赐了三位新娘。
花岗岩石板桥面,两侧为厚重的青石栏板,简单实用。
栏板下沿开有壶形排水口。
形似龟背的桥墩分水尖。
桥墩下的基座应该是现代加固的。
栏杆只有在每边桥头设望柱两根,无雕饰。
接着赶往歙县中学。
徽州古城东部遗存的古城墙,有着圆弧形的凸出部位,这也算是一种马面吧。个人怀疑这就是古城昔日的东门城楼德胜门遗址,可惜没有任何指示或者资料,非常遗憾。城墙中间的应该就是城洞,这条街道就是徽州古城的中和街,东西走向,可直达许国牌坊和东谯楼。
出去沿着城东路东行,不远有分岔路口,选择北行的上路街(路牌写新路街),位于问政山西侧。
一路上也只能见到残破的老房子不断坍塌、新楼房渐次占据街道的景象。
万幸的是,此行的主角还在--过街牌坊。新路街尚保存有古牌坊三座,第一座是鲍氏节孝坊。
鲍氏节孝坊,两柱一间三楼,高10米,宽4.4米,始建于明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
坊顶为石构歇山式,斗拱出挑,脊尾鳌鱼。
顺便科普一下,明代牌坊主要是不出头式的,也就是上部有盖的为主。明末到清代,则以冲天式牌坊,也就是柱子出头的为主。
字板上刻“节孝”二个大字,下方是为“旌表赠奉议大夫许立德妻太宜人鲍氏贞节”而立。据《歙县志》载:“鲍氏,邑东关许立德妻。年二十四,德亡,氏自经者,再为保母救止;又绝粒六日。舅姑论曰,当以抚孤为重,遂素服蔬食三十余年。年六十终,奉旨建坊旌表”。其夫许立德系大学士许国长子。许国,权倾朝野的宰相,就不再赘述了。鲍氏为许国儿媳,此处书“太宜人”,应为后代尊称。再细看一下,坊主鲍氏,父鲍象贤。名字是不是感觉有点熟悉啊?没错了,就是棠樾村的名门鲍氏家族的。鲍象贤(1496-1568年),字复之,号思庵,南直隶徽州歙县人,明嘉靖八年(1529年)进士,曾先后在七省十二任为官,有“仕不择地,官不择位”的名言,曾领兵镇守南北边陲,卒赠工部尚书,立坊旌表。其牌坊名“鲍象贤尚书坊”,也称“官联台斗”牌坊,是棠樾牌坊群里最后一座(也即第七座)。
龙凤板雕有双龙,中间刻“恩荣”二字,级别不低耶。据说,虽然贵为恩荣坊,但父子明经坊是由地方政府出资建造的,比新路街其他两处自费建造的牌坊简陋许多,原因是因政府预算不多,不能随便乱花银子。真的应该以史为鉴啊...
南面字板刻“三世承恩”,下坊刻“诰赠中大夫四川布政使司右参政凌社孙、凌相;四川右参政诰授中大夫升陕西按察使凌琯”。原来,凌琯、凌尧伦父子皆为明经及第,此谓“父子明经”;凌氏祖上二代加上凌相本人也因凌尧伦得到封赏,故称“三世承恩”。
北面字板刻“父子明经”,下面刻“嘉靖壬戌科进士淩琯隆庆庚午科举人淩尧伦”。
枋间类似坨墩的小饰件,雕的是灵芝纹。自从看完呈坎古村,我才发现灵芝纹在古代也是神一般普遍的存在。所以,人类的认知,很多时候并是不你有没有看到过,而是取决于你懂还是不懂。不懂,即使看过千遍万遍,你也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更别谈其含义了。
前方不远出现连续两座过街券门。
额匾字迹已模糊不清。
里面有八字门楼
对面也有一座四柱三间的牌坊式门楼。
字匾有“歙县行知小学”字样。这就是意外之中的收获了。据查,歙县行知小学,校址在安徽省歙县城内问政山麓,是为纪念陶行知先生而建,1946年,由中央大学美术教授、画家许士骐(歙县人)倡议筹办,初名私立行知小学。翌年,中央大学教育系主任陈鹤琴设计蓝图,营建校舍。1947年7月在许宅先行开学,招收贫穷农民子女,不收费用。所以,按推理这门就是许士骐先生老宅的宅门了。让出家宅办学校,不收学费...我们的教育在某些方面已经是严重的开历史的倒车。
墙壁上这黄底黑字的“1947行知小学”,此刻更像是一块散发出万道光芒的神圣标志,警醒世人时刻不要忘记教育的真谛在于立德践行。就如先生所言: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大门两侧各有碑记三方。
这方石碑刻着“节孝”两个大字。
网上找来的节祠内部图片。
上路街西侧,也就是节祠对面为孝祠,外面是一个八字牌坊式大门。
大门梁柱皆采用石材筑造。
横坊上刻有精美团花锦纹,中间字板刻满了清代顺治至乾隆年间歙县节妇名录。
这是雍正年间的。
又见灵芝,晕
继续前行,看见古宅就进去偷瞄几眼。
残破也不能掩饰的高贵气质
窗护板雕刻的灵芝通花图案。
不远,就见到上路街第三座牌坊--柏台世宠坊。
柏台世宠坊,四柱三间冲天式,高11.5米,宽10米,立于明万历四十二年(公元1614年)。比较特别的是,四根石柱顶端皆立有獬豸一只。
首先见到的是背面。
坊背面字匾刻“豸绣躬承”四字,下面额板小字为“广西道监察御史前舍人毕力德暨孺人孙氏”立。这里的“豸绣”为御史补服。下枋两端与雀替皆雕刻灵芝图案。
牌坊正面刻“柏台世宠”,下面同样是为“广西道监察御史前舍人毕力德暨孺人孙氏”立。“柏台””指御史台。上路街三座牌坊,级别越高的反而越朴素,充分体现当时的徽州府已经具备相当的节俭意识,值得为政者借鉴。
沿上路街继续北行,还有一座叫新安门的城门,有兴趣的可一看。
我就没再前行了,而是回头赶往城东路的歙县中学,这里也还有一些珍贵的古建遗存。
首先找到的是尚宾坊,介绍说其位于歙县中学大门口右侧。现在歙县中学大门改造,尚宾坊已经被完全包围在学校之中,就在操场前端。这次运气不错,尚宾坊刚刚修整一新,比资料照片里看到的年轻美丽了许多,令人欣慰。
尚宾坊,双柱单间三楼,白麻石质,仿木石构牌坊,开间约3米,高5.5米,始建于明成化十二年(公元1476年)。尚宾坊现为安徽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有资料说,尚宾坊为古徽州地区现存最早的牌坊,失敬了...
柱子呈八角形,两侧各有戗鼓石一对。
转角处采用斜拱和枫拱,两侧护斗板八出,保存了中国金元时期典型斜拱形制,十分珍贵。
字匾刻“尚宾”两个楷体大字。
字匾上梁刻双鹤祥云图案,上面驼峰雕刻云头,上架斗拱承托脊檩,跟之前看到的许多典型明代木构相同。
额坊镌“京闱乡贡进士江衷之门”10字,月梁镂鲤鱼纹饰图案,上枋镂双凤朝阳图,两端皆饰以灵芝。
脊角的鳌鱼装饰。
转到牌坊背面。
背面月梁镌牡丹纹饰图案,额坊镌“风云庆会”四字,上枋刻双鹤翔云图案。
这可都是石头雕刻的啊...
来到这里,就必须好好介绍一下歙县中学了。资料很多引用自网友“风过竹笑”,在此表示感谢。
歙县中学,由凌集机等诸先生倡建于1943年,时名“歙县县立初级中学”;解放后,易名为“皖南区歙县中学”,1952年方定名为“安徽省歙县中学”。校园东半部为明代学宫(孔庙)遗址,西半部前为古歙县衙遗址,后为古紫阳书院遗址。毫不客气的说,这是一块承载着厚重历史底蕴的教育圣土。而事实上,歙县中学,即便在今天,仍然是安徽省中学里不可忽视的存在。
中学东侧明代学宫(孔庙)部分,原来歙县中学大门口,屹立着一座高大简洁的石牌坊--三元坊。
三元坊,又称“甲第坊”,坐落于原歙县县学前(现歙县中学操场边),为旧时县学的门坊。该坊四柱三间五楼,高6米,宽约5.5米,建于清乾隆年间。三元,容易理解了,就是“三元及第”里的这三元,科举考试中乡试、会试、殿试的第一名分别称为解元、会元和状元。
状元,居然有四位,厉害。
斗拱间花板,又见灵芝...我快成仙了
转到坊背。中间上方字板刻“科名”,下方为“榜眼”;左右两边分别是“探花”、“传胪”。同样空档处雕刻有相应的中式者姓名。“传胪”,为殿试二甲第一名(殿试第四名)。
上桥有四级台阶,桥身两侧为石条堆砌的实心栏杆,两侧各有望柱四根,柱头有鼓石。
桥边立有“下马石”,上面分别以汉文、满文刻有“凡一应满汉文武官员军民人等至此下马”字样。此石碑原有两方,分别立于县学棂星门两侧。当然,棂星门现在就不存在了。
在过去,这里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社会精英讲学论道的地方,同时也承担着文化传播与学术研究的功能。
明伦堂丹墀前东侧,立有“*统圣贤之赞”碑记一方。 《□统圣贤之赞》碑内容为对伏羲、黄帝、神农、尧、舜、禹、汤、文王、武王、周公、孔子、颜子、曾子、子思、孟子等十五位圣贤的赞文,大约成于明嘉靖四年(公元1525年)。
丹墀西侧,立有“重修歙学圣庙碑记”。
碑文所述为顺治十三年(公元1656年)大成殿损毁、教谕王昕主持修缮之事。碑文内阐述了庙祀的重要性、大成殿的损坏情况以及修缮倡导和经费筹集的一些细节,并罗列出学中集资者的姓名。
往西侧走,就来到古紫阳书院遗址了。紫阳书院,皆源于大教育家朱子。
紫阳书院,始建于宋淳佑五年(公元1245年),原在县城南门外,有南宋理宗皇帝亲题“紫阳书院”匾额。元明两代七易院址,时有兴毁。明正德七年(公元1512年),知府熊桂将其迁于县学之后(是为“县学后书院”),并亲自主教。十四年(公元1519年),知府张芹认为“以紫阳为名,不于其山,义不称”,在紫阳山中又建一紫阳书院。这里的紫阳山,就是我在紫阳村的帖子里提到的朱子父亲曾经居住之地紫阳村边。为区别“县学后书院”,俗称“紫阳山书院”。紫阳山书院在清代日渐兴盛,康熙、乾隆先后亲题“学达性天”、“道脉薪传”两额,足见重视。而县学后书院却逐渐没落,至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曹文埴、鲍志道等倡议并于县学后文公祠旧址复建紫阳书院,名曰“古紫阳书院”,于是开始了别开生面的两座紫阳书院并存的局面。
牌坊为两柱一间,结构简单。上枋中部立有葫芦。
“古紫阳书院”,是由歙县雄村人,乾隆二十五年传胪,户部尚书、太子太保(一品)曹文埴亲题于乾隆辛亥年(1791年)。其子曹振镛同样官至宰相,世称“父子宰相”,以后在雄村的帖子里再详加介绍。
竹影中的问政亭。
书院券门及螺旋纹石鼓。
没得进,网上找来一张书院“文公泉”照片。
出了歙县中学,继续东行,穿街过巷。
叶家山巷内,找到这座“大夫坊”,两柱一间三楼冲天式,始建于明嘉靖年间,为纪念程贤、程铎而建。
坊额刻“大夫坊”三字,龙凤板刻“恩荣”二字。
柱子两侧有戗鼓石一对。
牌坊背面。
牌坊边有坊井,是一个两眼井,井圈为两个独立的整块麻石打磨而成。
岁月悠悠,唯你依旧...
歙县练江边太白楼前,西干山下,原有建于宋端平元年(公元1234年)的木构浮桥,名“庆丰”;元末毁于兵乱,明初架木重建;至明弘治年间(公元1488年前后),重新改建为石拱桥,至公元1504年左右建成,是婺源、祁门、黟县、休宁等县进入徽州府治的交通要道。因位于城西练江上,故俗称“河西桥”。
太平桥,为十六孔石拱桥,全长289.87米,宽7.1米,也是安徽省现存最长的古石桥,堪称古代多孔巨型石拱桥的代表作,素有“千里江南第一桥”的美誉。桥面栏杆以青灰色角砾岩制,桥墩分水尖为红色砂岩。据说原桥中心有亭,亭北供奉佛像,两旁立碑记,刻记建桥始末,现已毁。
关于此桥的建造,有一个比较令人揪心的传说。据传,古代民间造桥只准建单数孔,造双数孔便有欺君之罪。歙县有一位李姓徽商寡妇,为修来世寿福,独自捐资修建此桥,以利行人。她呕心沥血,前后费时五年,耗尽家财方始告成,却因桥为16孔双数而犯了王法,被皇帝诏令处剥皮抽筋之极刑。一时民愤激昂。县令慑于民愤,采取折衷手段,只将其收监略避风头。说来也巧,此时皇帝驾崩,国丧期间,一律不能杀人,经当地民众请愿,李寡妇终获赦免,并削发为尼。从此,大家都将此桥称为“太平桥”。民间感念寡妇恩德,也为纪念其人其事,俗称其为“人皮桥”,亦称“寡妇桥”。
练秀轩
太白楼两侧券门,这边门额镌“五峰拱秀”。
“太白楼”三字,由著名书画家、美术教育家,歙县人许士骐先生题写。许先生也是陶行知先生的老友,之前介绍过的,捐出祖宅办陶行知小学,令人敬佩不已。
博物馆大门。这个可免费参观。
另一边券门镌“六水回澜”。
楼内有历代碑记展览
山上这个园子门额书“古墨衍芬”,顾名思义,收藏的是名家书法碑刻。对书法有兴趣的同学可不容错过了。
《清鑑堂》贴刻。明末歙县西溪南莘墟吴祯汇刻,刻于明崇祯二年(公元1629年)。吴祯,字周生,家藏墨宝甚富,且都是稀世珍宝。时董其昌来到他家,吴祯视为知音,结为挚友。董其昌对他珍藏的宝墨《书法部分》给予鉴定、题跋,随之摹刻上石,称《清鉴堂》贴,内有王羲之、王献之、颜真卿、米蒂、怀素、苏轼、黄庭坚等大家的手笔。也有董其昌的手稿。当时一道参予鉴定题跋的还有大家陈继儒。该贴约有碑石五十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