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师师长刘登云“10.19”战斗笔记
编发:拂晓哨位(fxsw2021)
作者:刘登云将军
重拳出击 成震南彊
文 / 刘登云
“10·19”战斗,是我师182团9连,在八里河东山方向对敌55号地实施的出击拔点作战。该连采取偷袭与强攻相结合、边打边插边围边抗的战术手段,经35分钟激战,全歼敌1个加强排。以小代价大战果的经典战例,载入南疆轮战的史册。
精心谋划 充分准备
我们是1986年6月12日受领雨季出击作战任务的。经过反复论证,师确定选择敌55号阵地为攻击目标。由182团9连担任攻击任务,7连担任军工保障。这是两个素质都全面过硬的连队,特别是9连,在“淮海战役”中曾荣获“战斗模范连”称号,和平时期也曾被树为“硬骨头6连”式的先进连队。在前期防御作战中,恰与55号阵地之敌隔沟对峙,对当面敌情、地形、天候熟悉,具有天时地利之先机。
为了打好这一仗,师团营各级曾先后实施过15次抵近侦察。对敌情、地形、天气条件、接敌路线和难度都做到心中有数。从敌情和地形看,这是一次老虎嘴里割舌头的战斗。敌我阵地直线距离虽数百米,但实际接敌距离在3.8公里,而且要在敌情顾虑下穿越山岳丛林,大约需要7个小时;敌人阵地有4个屯兵洞,1个加强排的兵力,周围约20个火力点,工事非常坚固;阵地虽然稍有突出,但与后方及左右两侧高地之敌以堑壕、交通壕相连接,都能以火力直接支援其战斗;阵地前沿有雷场、铁丝网,形成了严密的环形防御体系。从敌人的活动规律看,凌晨高度警惕,中午松懈,除哨兵外多数在午睡。当时正值10月中旬,进入雨旱交替时节,且旱季气象特征渐显。一般零时起雾,早晨最浓,中午散去。
依据上述条件,我和赵文泷副师长、李效锋副参谋长、师机关及团营连的同志们反复商讨,最终确定了4条作战原则。一是精兵强干、高职低配。总兵力只用470人,干部配备上采用营长当连长、排长当班长、班长当战斗小组长。二是隐蔽接敌、强行破障。充分利用地形地物,隐秘接近敌人,保持战斗发起的突然性。采用阵前抛射法爆破,快速开辟通路,提高突击速度,增大突击效果。三是钳形攻击、巧用炮火。两翼兵力攻击,后侧火力封堵,让敌人前后左右不能自顾;而我大口径火炮集中在55号阵地以及对我最大之敌,破坏其交通壕、电话线,迫敌开通无线,以利我侦听,掌握敌人情况同时对其电台进行干扰,破坏其联络。我方电子干扰,全程不留窗口,把敌人搞晕。四是速战速决、稳妥回撤。计划1小时结束战斗,全歼守敌即撤,以防敌人火力报复,避免无谓伤亡。撤出阵地后,在敌我阵地之间一处溶洞隐蔽2小时,视情撤回我方阵地。
方案既定,反复推演。到10月初,大家都觉得成竹在胸了,攻击分队的求战热情非常高。因为友邻部队的攻击时间是10月14日,我将时间定在了10月19日,钱军长表示同意。
临变不惊 直抒胸臆
10月11日,成都军区云南前指和集团军首长机关到现场看实兵推演,审查我们的作战方案后提出3条意见:一是要我们早上打响;二是火箭炮的使用权要归军里掌握;三是电子干扰要留出窗口。对于临战变阵、事关重大的3个问题,理应认真研究、统一认识,个人当时无法表态。我只是感谢上级关心,暂持保留意见,下来再专题汇报。
关于战术手段的运用,我始终认为,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往往角度不同,看法迥异。如何拿捏与把握,关键在于符合战场实际。鉴此,我们在统一党委“一班人”认识后,把功夫下到专题汇报上。
10月12日。我们到云南前指和集团军分别作了专题汇报,着重对有分歧的3个问题申述了理由:
第一。为什么要在中午打响?一是打破常规。纵观老山轮战出击时间以往都是定在早晨,已成规律,敌军非常警惕,难以出奇制胜;二是便于接敌。敌高地距我3.8公里,接敌运动要7个小时,若要早上打响,部队则必须先一天下年接敌,在敌人鼻子底下数百人很难长时间隐蔽,万一被觉察,要么敌后撤,让我拔个空点;要么火力覆盖,致我伤亡惨重。而我们3时推进,10时到达,待机2个小时,12点乘敌人午睡发起攻击,正可出奇制胜。三是早上雾大,持续时间长,能见度不足百米,不便步炮协同,容易发生误伤。而12点打响,1个小时结束战斗,回撤时正好阳光西照,不利敌观察而便于我回撤,天黑前可回到我方阵地,减少伤亡。
第二,由于当黄泥坝地区敌迫击炮数量较多、配置隐蔽分散,战术灵活猖獗,我们除了坚持以小制小、以快制快的打法外,准备使用130火箭炮在关键时节,对敌迫击炮多阵地实施有重点的覆盖射击,以增大火力密度,提高可靠压制效果。同时,火箭炮营需要临时占领预设阵地,调整射向180度,射击准备复杂,如增加申请环节,不便及时发扬火力。
第三,电子干扰不留窗口好。出击作战,打下来又不守,关键是要抓住小代价大战果这个目标,对敌纵深情况可以不作过多考虑,不留窗口干扰到底,断其有线,逼其无线开机,强行干扰,使其耳聋目瞎,上下左右不能相顾,从而保证我减少伤亡。
最终,前指、集团军都同意了我们坚持的3条意见。
逢敌亮剑 血战到定
1986年10月19日凌晨3时,勇士们悄悄跃出战壕,向敌前沿摸前行。上10时许,出击分队分别在3号、6号无名高地地域占领了冲击出发阵地,作好战斗准备,尚没有发现敌人有任何异常。
战斗发起前,师党委常委和机关的科长们早早来到师指挥所,几十双眼睛盯着那一排乌黑发亮的电话机,安静地等待着激动人心的时刻。我点燃了一支香烟,稍加调整了ー下自己的情绪,看着时间一秒一秒向12点靠近。
当手表上3个指针重合的一瞬间,我沉着地发出了“暴雨”急袭的命令。出击前的预先炮火准备,以1个小时的重点炮击形式开始了。瞬间,一群群怒吼的炮弹,排山倒海般向敌55、61、62号等阵地和炮阵地砸去,顿时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12时35分,炮火开始延伸,我出击分队从冲击出发阵地秘密接敌。13时05分,我炮兵对敌55号阵地及周边重要目标转入5分钟的火力急袭,掩护工兵强行破障,步兵完成冲击准备。
13时10分,我下达了“攻击分队出击”的命令,我出击分队的勇士们,猛虎般地扑向敌阵地,与残敌展开了顽强的拼死搏杀。
冲击发起后,右翼进展顺利。左翼由于地形陡峭,冲击路线长,连续2枚火箭开辟器都未成功。敌人见右翼大势已去,便集中火力向左翼射击,炮弹暴雨般地落下来,灌木被连根拔起。此时,1发炮弹将卫生员李虎成和喷火手王向荣炸伤;正在呼唤上级炮火的通信兵赵晋康也被高射机枪击中颈部;副连长万忠勇当机立断,命令发起强攻。侧翼敌人的火力点不停地射击,火箭筒手乔新明侧身滚进1个弹坑,装好火箭弹,在战友投弹掩护下,猛然起身瞄准,扣动扳机,只听轰的一声,敌人火力点被推毁。战士们一跃而起,敌阵地被撕开了口子,左右两翼对敌合围态势形成。
突然,1发炮弹在右突击群长赵怡忠左侧爆炸,他左腿负伤,通讯员赵文华要扶他下去,他一把推开吼道:“我是群长,战场上离不开我!”然后扑倒在地,用双手抠着泥土爬上了敌阵地,一边组织战士围剿打洞,一边为炮兵指示目标。正当他支撑着受伤的身体向敌投弹时,又1发炮弹在他身边爆炸,他的胸部被数个弹片击中。同时,右翼高地敌高射机枪向他射击,他的左手被打断,左胸被穿透,一股股鲜血从周身涌出,终因伤重英勇牺牲。
搜剿打洞正在激烈进行。3号洞是敌军在我正面的1个较大的屯兵洞,能容纳2个排的兵力,两侧排列着密集的火力点。先行到达的副班长杨代宽,排长任长军,战士朱真耀、邓启林几次将炸药包扔进洞内,都被敌人推出在洞口爆炸。紧要关头,火箭筒手邓生贵跑上来,说了句:看我的!在距敌洞口3米远的地方找到了射击位置,立姿扣动了扳机,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敌3号屯兵洞洞口被炸裂。喷火手王书广对着洞口又是一枪,该屯兵洞彻底淹没在烈火浓烟中。
攻打2号屯兵洞的是班长李喜章、小组长苏长生、战士周新旭,一阵冲锋枪手榴弹后,敌人又伸出一根打得发红的枪管开始扫射,李喜章和苏长生分别从两侧迂回到洞口,同时向洞内扔进了炸药包,随着一声轰响,敌人被活埋在了洞中。紧接着,1号洞被副班长尚武兵、栾智平端掉;4号洞也被带伤作战的王常兴、王祥、蔡登富用手弹炸掉,正要进洞搜剿,又发现4个敌人从右翼堑壕向左翼逃窜,3名勇士随即1个长点射,数人全部报销。这时,喷火手王召光赶来,架起喷火枪,将一条火龙喷入洞内。跟着,王常兴和蔡登富将一炸药包塞进洞内,敌人的屯兵洞瞬间成了埋葬他们的坟基!
战斗进入尾声,7班副班长杨代宽在1个敌火力点洞口,发现2挺重机枪,便卸下枪栓,别在腰间,沿着堑壕撤离。突然,远处敌暗火力点1个点射袭来,杨代宽的喉咙被打穿,他1个跟头栽倒在地,鲜血顺着脖子流到了胸前。敌人火力不断袭来,他忍着剧痛,想做最后的冲刺,又1发炮弹在他身边5米处爆炸,他的左腭骨被弹片击中。军工战士上去救他,他吃力地打着手势让他们后撤,自己从100多米的陡坡上滚着爬下了阵地。
全歼守敌后,我出击分队一边迅速打扫战场,肃清残敌;一边清理人员装备,做好撤离准备。13时45分,我下达了撤离战场的命令。我突击分队全部快速回撤到无名3号洞休整,尔后视情逐次稳妥回撤我方阵地。
此次战斗,我们以小的代价换取了大胜利,实现了既定目标。但还是有6位战友牺牲、12位战友负伤了。作为这支部队的指挥员,我心中非常悲痛。
为什么战旗这样红?是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她!“10.19”的勇士们,敢于亮剑、血战到底的意志、血性和精神,永远值得我铭记、敬佩!
战后,中央军委授予182团9连“攻坚英雄连”荣誉称号,授予该连副连长赵恰忠"战斗英雄”荣誉称号.
(作者时任步兵第61师师长,后任21集团军参谋长,青海、甘肃省军区副司令员,兰州军区副参谋长,少将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