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流浪者》温故——老司机前世今生

《流浪者》主题歌

电影《流浪者》由卡普尔家族第二代传人拉兹·卡普尔1951年自编、自导、自演的一部影片

至今,在电影业发达的印度,《流浪者》也是教科书级的杰出经典影片。

印度宗师级电影人拉兹·卡普尔扮演男主人公拉兹。

他的父亲,印度著名演员普里特维在片中扮演拉兹的父亲,法官拉贡纳特。

出演丽达的纳尔吉司·杜特更是印度家喻户晓的明星。

纳尔吉司在15岁当主演进入电影圈,25岁出演丽达——在《流浪者》风靡华夏的1980年,她以慈善公益贡献和艺术成就,当选印度联邦院议员。

《流浪者》公映后,轰动一时,曾在1953年获得戛纳国际电影节大奖。

上个世纪五十年年代,中印外交进入蜜月。

印度电影《流浪者》则是苏联等兄弟国家电影之外,中国第一部引进的非社会主义国家的喜剧片。

那时,在尼赫鲁支持下,中国很热心加入了印度主导的世界不结盟运动。

两国政治家少不了情投意合,你来我往,把酒言欢。文化搭台政治唱戏,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标配套路。

1955年,印度电影《流浪者》进口开始在各大城市公映。

——很快,一位机智的,颇有造诣的文化官员身手敏捷,以专业的艺术眼光和非凡的政治觉悟,发现了电影里若隐若现的政治:

阶级斗争和血统论。

昙花一现,很多人还没来得及观看,此片就胜利打烊。

中国和印度度过外交蜜月,关系不如以往,甚至,边境摩擦时丢石头,吐口水,扯衣服,大家都觉得伤心。

文革爆发后,两国甚至一度爆发较大规模的边境战争。

于是,雪藏已久的《流浪者》成为牺牲——电影胶片除了北京电影制品厂之外,其余拷贝全部销毁。

有很多悠久传承的文化,在当时被干净、彻底地以群众运动的模式销毁。

文革盲从者、参与者之多,声势之浩大,领先了中国历史早些年“伟大”的义和团运动。

一个丑陋的墨疤,重重灸在史册。

好在,“四人帮”顶得一手好锅。

文革结束到现在,道德算盘噼里啪啦之后,其实,每本帐都清楚地记在了“四人帮”脑门上。

现在说到文革,由红卫兵运动,文攻武卫,或者斗私批修,每一个参与者、当事人,都呈荷花一般纯洁无瑕的笑容。

有的历史沉重,有的历史,则是身轻如燕。

——管逑。

当年粉碎四人帮是一个大场面。

岁月迢迢啊。三四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万恶的“四人帮”被粉碎了,文化艺术也走过慢慢长冬,迎来了百花齐放的春天——熟悉吧?这样的句子,在那个时代谁也不会写几句,作文肯定不及格。

中国式报媒说到外交,风格其实是非常厚道,实在。

说得拢,热情洋溢大词堆积,兄弟加同志亲密无间。

一言不合,友谊小船说翻就翻,骂词汹涌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细心的,当过三十年以上的中国人的朋友不妨细细看看:

难么多主要大国,可能仅有印度挟在胳肢窝的巴铁,以及非洲若干领头羚羊国没被骂过。

苏联、美国、日本、英国、法国、日本、印度等等,有一个算一个,关在门外,几乎都是我英勇的口齿伶俐的报媒的手下败将。

好在,1978年,三中全会开了。

再面对若干曾经被我英勇报媒骂得一塌糊涂的若干国家,尴尬却亟需修正双边关系。毕竟,改革开放后最为迫切的基础,便是外交。

要走向世界,地处东方,毗邻中国,却又和西方一直打情骂俏的印度,就顺理成章成了改革开放最佳斡旋国。

还是老套路,文化搭台,放印度电影。

印度电影《流浪者》被翻箱倒柜找出来,十万火急赶制拷贝——当时没有版权概念,想做多少,就是多少,拷贝数字领导说了算。

雷厉风行,无数拷贝飞向全国。

《流浪者》里拉兹之歌影像片段。

一夜之间,一首谁也不知道歌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印度歌曲,风靡大街小巷。

阿巴拉姑,阿巴拉姑,雅阁里及其每一屋阿斯玛的嘎萨拉姑。

阿巴拉姑,阿巴拉姑,雅阁里及其每一屋阿斯玛你扎卡拉姑。

阿巴拉姑,阿巴拉姑

说普通话的北京人,说粤语的广东人,说川话的四川人,以及江浙,上海等各地不同方言的年轻人,都在随时随地嗨着这支神奇的印度语歌曲。

别扭着舌头,一脸淡定、潇洒唱阿巴拉姑,一个字:潮。

1952年的印度电影《流浪者》在1979年再次公映,票房火爆不逊《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和《追捕 》。

这是一部关于“法官的儿子是法官”和“贼的儿子永远是贼”的电影。

文革之后,百废待兴。

重新梳理社会等级,批判血统论,厘清冤假错案等等款式的政治救灾、纠偏,成为时代的主题。

按照“阶级斗争”的惯性,那时候的小学一、二年级抹鼻涕的孩子,照样都会写一手稚嫩的批判稿。

很多校园,依稀还有歪歪斜斜痛批“四人帮”的大字报,墨迹淋漓。

除了改善和印度外加之外,电影放映决策人还慈祥、亲切期待群众们能够看完电影,提高觉悟,深入揭批“四人帮”。

然而,看似被文革职业教育十余年的群众,也不省事。

《流浪者》女主角丽达,作为拉兹的律师,在法庭上为拉兹辩护。

平时,一个个老实巴交,说到“四人帮”就苦大仇深。结果,钻进电影院,电影一放映,男男女女稀里哗啦,大多数都“叛变”了。

据说,很多观众当时偷偷抹着口水,都被印度两位男女主角迷得不要不要。

电影一散场,电影主题歌立刻流行。

大街小巷,工厂校园,阿巴拉姑,阿巴拉姑,剩下的,还是阿巴拉姑。

音乐确实不分国界。

现在分析“拉兹之歌”,歌曲旋律确实自有浓郁的描叙性的、通俗易懂的诙谐、轻松、不羁、自由的色彩。

走过满街军绿色,警蓝色的沉甸甸的十年,再经过样板戏、革命电影,或者此起彼伏的阶级斗争、批斗大会的教育、考验——

全中国十多亿人的灵魂,都自觉和不自觉被挤在了革命和主义的闷罐车里。

诙谐、轻松、不羁、自由,弥足珍贵。

“拉兹之歌”响起,对于闷罐车里的被挤压成一个模式的灵魂,无疑是救赎。

数以百万年的进化,人性与大自然一样绚丽多彩。

诙谐、轻松、不羁、自由之外,真诚、爱情也属于人性。

拉兹,根正苗红的法官的儿子,阴差阳错,他沦落为贼。然而,他却是一位乐观、善良、充满朝气的地地道道的贼。

这一剧情,足以长期被一分为二训练,只会以好坏去判别事务的群众当场傻眼,集体来一次“思维错乱”:

原来,还有好贼?

迷糊了。

继续迷糊吧——根据剧情,拉兹遇到了童年的玩伴丽达。

拉兹和丽达,中国群众当年超高人气的偶像。

丽达,是拉兹父亲的学生,也是印度法律战线的一位前途光明的优秀干部。

然而,两人还是厮混在一起,缠缠绵绵,整天追来追去地划游艇,唱情歌——后来,国产电影只要出现爱情场景,几乎千篇一律:

美女在前面跑,男的就傻乎乎在后面狂追。

这种剧情终于烂市,国产电影学印度的《流浪者》,结果,无一例外,噼里啪啦一大堆这样俗不可耐的场景。

就算你太小,当年没看过,那么,你爹、你叔、你大哥也一准看过。

当然,都是美女在前面跑,男的就傻乎乎在后面狂追这一剧情,还是《流浪者》显得有滋有味。

当年,假设年长一点的,有点暗恋和打啵的基础了,绝对对电影里唱着缠绵的“丽达之歌”,跳着热辣的舞蹈的丽达如痴如醉。

不信,你去问。

他们是否偷偷思念过他们的丽达。

丽达,温柔、体贴、聪慧、善良、痴情的丽达,穿着马裤,花衬衣,有着一双明亮、妩媚眼睛的丽达。

《流浪者》里丽达之歌影像片段。

《流浪者》剧情不算复杂。

与丽达热恋之后,根据导演安排,拉兹继续在亲情、爱情的冲突中进行命运抗争。

他愤怒杀死扎卡,并且企图杀死他的父亲——那位以“法官的儿子是法官”为行为准则的印度法院老干部。

还好,关键时刻拉兹悬崖勒马。

法庭上,这位印度法院老干部惊悉真相,面对自己的“法官的儿子”,痛苦、后悔、自责。

电影里,印度法律界老干部,法官拉贡纳特,“贼的儿子永远是贼”逻辑发明人,同时,他也是当贼的拉兹的生父。

电影结束时,诙谐、轻松、不羁、自由的“拉兹之歌”再次响起。

乐观、善良、充满朝气的“法官的儿子”拉兹,在丽达目送下,愉快并幸福着进了监狱。

至此,长期被一分为二和阶级斗争武装大脑的群众,在1952年款式的多元化文化、思维的洗礼下,几乎集体缴械投降。

可是,多元化文化、思维同样是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泥沙俱下,单纯,老实的群众看完电影,好坏不分,有样学样。

小偷就不说了。

电影里,拉兹模仿卓别林滑稽的鞠躬敬礼,对狱警高呼“yes,sir”,成为当时孩子和年轻人们模仿后,对付教师、领导的最潮动作。

队伍确实开始不好带了。

此外,电影里,拉兹和教唆他的扎卡都玩一把危险的跳刀。

并且,他们还耍飞刀——那时候的商贩也是狡猾,大量粗制滥造跳刀,倒卖赚钱。

当时,年轻、莽撞的男群众和孩子们脑子一热,都想拉兹,于是热卖。

学生斗殴,青工叉架,一言不合就耍刀子,闹的都是大动作。

电影里,拉兹模仿卓别林滑稽的鞠躬敬礼,对狱警高呼“yes,sir”,成为当时孩子和年轻人们模仿后,对付教师、领导的最潮动作。

当然,广大群众并不是都是这样浅薄。群众有天赋,懂事早的,就不一样了。

他们偷偷试穿白色的马裤,偷偷学穿西装打领带。

然后,他们约会,偷偷领悟着电影里面的爱情——爱情原来也是市场。

中国最早的电影人看准商机,就此开始没日没夜,如饥似渴地嫁接外国电影元素,在土坷垃里,刨除自己的爱情电影。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各式各样的“伤痕”类爱情故事片四处上映,中国现代史上,“爱情”,终于不再是一个负面的词汇。

遥望文革,革命大潮涌动,像是样板戏里的女英雄,男英雄,都是光棍。

那时,爱情等同流氓。

改革之后,爱情,终于稍微正常了。样板戏的男女英雄也就被群众丢在脑后。

回望文革结束到改革开放初期,可以说,《流浪者》和很多境外电影一样,同属群众由亢奋的革命状态,回归正常人性,认知亲情、爱情的一部启蒙教科书。

时光如水。

前两天,只是抽空看了《卖花姑娘》,才知道世事如水。而我们,总在水里。

现在,说到印度,孩子们多是自信满满,坚信印度落后,嘲笑印度有个阿三。终究,他们不会再明白,印度当年有群众们热捧的《流浪者》。

确然,这些年,卫星上天,航母出海,沧海桑田。

坐在陋室再看《流浪者》时,才对拉兹在法庭上有段台词,无限唏嘘:

我,像我这样忍受着贫穷和饥饿的人,还有成千上万

(拉兹回头指旁听席的孩子们)

你们想想这些孩子,想想贫民窟的那些孩子,你们要想想,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孩子!

不要让你们的孩子将来也成为罪犯,像我这样,站在被告席上受审

年幼不懂事,看时莫名其妙。等到成年,才知道这便是人文的启蒙。

《流浪者》,其实也是一个时代啊。

源自腾讯网的流浪儿童新闻照片。

那时,才谙世事的孩子们一路走来,到今天,午后油腻的保温杯的茶水不再滚烫。再看风云,不免感慨万千。

三十年前,第一缕改革开放后的人文的晨晖,亲切,清新和朝气勃勃。

那段诙谐、轻松、不羁、自由歌声,应该还是记忆犹新吧:

阿巴拉姑,阿巴拉姑,雅阁里及其每一屋阿斯玛的嘎萨拉姑。

阿巴拉姑,阿巴拉姑,雅阁里及其每一屋阿斯玛你扎卡拉姑。

阿巴拉姑,阿巴拉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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