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山,有2000人假装在生活
象牙山太有人情味。
经常被外地朋友批评:象牙山人钱少装逼太热情。就住在一个屯儿,嚷嚷一嗓子全屯儿都听得到,干嘛非要到人家炕头上唠嗑?事实上,外地人很难和象牙山人一样热情——从一个炕头上,送到另一个炕头上,也只有象牙山人才能做得到。
象牙山人很闲,闲到日头晒屁股,还在炕头上躺着;象牙山社交的时间成本真的太低,低到刘能到赵四家吃饭,还没出门就能闻到小鸡儿炖了没;象牙山真的太小,小到根本就不像一座山。
象牙山到底有多小?它小到只有一座山,一条河,一座桥。2008年,为了向奥运会献礼,才建起来这座仅有的桥,以至于百度都没有显示。10年前,齐三太就让王长贵去镇里上班,长贵死活不去,十几里路,赶驴车要个把小时,屁股能颠成四瓣儿。
外地人以为象牙山人情淡薄。每次有外地人来象牙山,打听赵国强家住哪儿,谁都不认识,外地人会说,你们就住一个屯儿,应该都认识吧?我说,赵国强是谁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赵四家在哪旮沓。
在象牙山,一天上几回别人的炕,一个礼拜上别人家借几回酱油,都不算乡里乡亲。吹过一瓶啤酒,啃过一只鸡爪子,敢和对方的老婆一起去苞米地干活儿,才算是真正的老铁。
象牙山只是象牙山人的象牙山。
如果要让城里人评选最想去的地方,我相信所有人都会选择象牙山。因为这里有山有水有树林,还有一言不合就尬舞的歪嘴,打人专薅头发的大脚。
在象牙山,十张嘴里面有六张嘴是大蒜味的,还有三张是大葱味的,最后剩下一张,两种味道混在一起,凑到你的耳朵边上说:“杀个小鸡儿呗。”
来象牙山11年,我去过1万次村部,2万次山庄,6万次花圃,9万次大脚超市。我对这个屯儿牛逼的地方完全无感。不管是在村部、山庄还是花圃,我只会想起谢大脚。
对于这些,外地人难以忍受,象牙山人却说,你们不懂,这才叫生活气。
在象牙山的街头走一走,看到一个接一个吱儿哇乱叫的猪圈,绝对比你家空旷的大别墅更加生动有趣。
象牙山终归是象牙山人的象牙山。
如果说象牙山都是烟火味的话,那么这烟火味属于那些祖孙十八代都居住在这个屯儿的老象牙山人。这烟火味是从老象牙山人的苞米地里钻出来的,是从中午饭那蘸酱的大葱里钻出来的,是从那句充满大碴子味儿的“爹,你咋来了呢”的腔调里扯出来的……
老象牙山人的烟火味是从胎里带出来的,也是从脚底下的黑土地里升腾起来的。
当村东头的王小蒙沉浸在豆腐厂扩建的亢奋中时,老象牙山人会气定神闲地说,我种了五亩苞米;当刘一水幻想自己的养牛场成为下一个蒙牛伊利的时候,老象牙山人会气定神闲地说,我种了五亩苞米;当王大拿泡在山庄温泉里展望人生时,依旧会听到老象牙山人王长贵气定神闲地说,我种了五亩苞米。
哦,对了,种了五亩苞米的王长贵,还娶了象牙山唯一的女神谢大脚。
在象牙山,没有种过苞米的人,注定一辈子要困在苞米地里。十几年奋斗买一套铁岭的楼房,也要回到象牙山种苞米。没钻过苞米地,你凭什么气定神闲?凭什么感受生活气息?凭什么像赵四刘能一样坐炕头啃鸡爪子?
2017年,电视剧《乡村爱情九》热映,朋友圈里有好多人吐槽电视剧里的土气。我深有感触。
到象牙山十几次,我去大脚超市记过账,去喝过刘英的月子酒,学会了戴大金链子,盘腿坐炕头。
在象牙山待久了,你会和象牙山人形成对立。对他们有了更直观的了解之后,很容易将他们市侩化。
这里怀个孕要大办庆典,丢个驴要惊动半个屯儿,选个副主任要折腾仨月,来个书记学校都要列队迎接。
你可以不喜欢《乡村爱情》,不喜欢象牙山人的啰嗦攀比耍心机,但你得尊重他们,不能入乡随俗,至少也得敬而远之。
我们这些外来人一边吐槽象牙山,一边怀念大城市铁岭。事实上,我们还得回到铁岭,回到大城市。大城市没有热炕头,没有苞米地,但大城市有24小时的热水,有带冷气的公交和地铁,有遍地的共享单车和互联网思维。
如今,象牙山只剩下了象牙山。那些不想再种苞米的象牙山年轻人正在逃离。
他们去了铁岭,去了沈阳,去了北京,去了三亚,把中国大陆最南端变成了象牙山二百五十环。
他们不觉得自己距离生活越来越远,不觉得自己假装在生活。事实上,矫情啥呀,在哪旮沓不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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