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死了”之后——论摄影术的发明对艺术创作思维的影响
摘要：摄影术对于绘画的影响是建设性的，并非颠覆毁灭性的。摄影术建立在科技的基础之上，并随着技术的发展而不断完善，对于绘画的影响也在不断改变（绘画手段、题材、观念等）。绘画与摄影都是获取图像的手段，而画作和照片都隶属于图像体系，它们承载着各自的文化功能。艺术和技术并不是对立无关的，而是在一定的条件和背景下可以相互影响甚至转化的，我们应当正视并接受技术对于艺术发展的积极作用，同时也不能忽视艺术在这一进程中的能动作用，并且据此探索符合时代发展的艺术创作。
Abstract：Photography affects painting in a constructive rather than a destructive way. Relying on technology, photography has been developing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relevant techniques, and consequently, its effects on the methods, themes and concepts Of painting have been changing constantly. Both painting and photography are means to Obtain images, and both pictures and photos are included in the image system. The difference is that they have their own cultural functions. Art and technology are not opposite or irrelevant; instead, they can interact on or transform to each Other under certain conditions. Therefore, we should face and accept the positive effects of technology on art, and a卜0 focus on the dynamic role played by art in the process. Only in this way，can we create artworks required by today's society.
Key words：photography; painting; concepts Of creation composition; color and light; subject matter
关键词：摄影术；绘画；创作思维；构图；光色；题材
无论图像转向什么，我们都应当明白，它不是向幼稚的模仿论、表征的复制或对应理论的回归，也不是一种关于图像“在场'的玄学的死灰复燃；它更应当是对图像的一种后语言学的、后符号学的再发现一一视觉文化，不但标志着一种文化形态的转变和形成，而且意味着人类思维范式的一种转换。 (D W.J.T.米歇尔#绘画##国画##油画#
1839年8月19日，法国巴黎国立天文台台长、国会议员弗朗索瓦·阿拉戈（Fran is Arago）在法国科学院与艺术院联合会议上，公布了法国人芒代·达盖尔（Mand Dagurre)的银版照相术。这种制造图像的技术被称之为“摄影'，以区别于传统的图像获取方式一一手工绘画：此时此刻，绘画死了'，保罗·德拉罗什(Hippolyte-Paul Delaroche, 1797一1859）在1839年看到银版照相术时如是感慨道。在德拉罗什为绘画下达死亡判决之后这样的论调便从未间断。然而，当我们回顾艺术史时不难发现，在摄影出现和发展的早期，恰恰是以法国为中心的欧洲绘画艺术迎来又一繁荣高峰的时期。摄影术对艺术的影响实际上就是科学技术对艺术的影响。@美术研究
艺术与技术有着密切的联系， 但二者的差别也十分明显：单纯的技术以工具理性为基础，指向特定的实用目的；艺术却以价值理性为基础，指向特定的精神需求和意义建构。所以，技术不等于艺术；艺术虽然离不开技术，却包含了许多远远超过了技术的内涵的因素'。2照相术的发明一一即本雅明所说的“机械时代的复制艺术'，打破了古典绘画垄断再现性视觉表现形式的局面。但是绘画自有其存在的道理，绘画也不仅仅只有再现性一个特点，摄影只能取代绘画的一部分留像的功能，却不能完全取代绘画，就像有了彩色摄影，依旧有人青睐黑白摄影一样。
摄影术与绘画同为图像系统的组成部分，二者之间并非仅仅是简单的取代或竞争对抗的关系，正如苏珊．桑塔格所说：“绘画和摄影就制作和再现形象而言并非两种潜在的竞争性系统，它们只是达到一种经调整而合适的领域划分就可以了。，越，3 来越多的艺术将会被设计为终将像照片那样，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摄木对于传统绘画艺术的挑战，是从约定俗成的审美趣味和创作思维开始的。摄影术制造的图像本身不一定就是艺术，但它制造的图像却改变了艺术家的创作思维，给艺术家带来创作灵感。
在十九世纪，也就是摄影术发展的早期，就有许多画家把人体照片作为绘画的素材。画家们已经认识到，照片的使用不仅可以节省时间，减少雇佣模特的费用，还可以解决绘画技术上的问题（比如透视或解剖），更重要的是，摄影具有的特点还能启发画家的创作灵感。绘画的艺术性影响了摄影图片的拍摄，早期的摄影师根据画家的需要拍摄照片，或者是模仿绘画拍“画意'照片（那时的摄影以模仿绘画为荣，称为“画意摄影'）。而照片的美学特质对绘画的影响却很小，反倒是摄影术在技术方面影响了绘画的形式语言、题材的选取和创作观念。
早期摄影对绘画的影响是具有建设启发性的，而不是颠覆毁灭性的。那一时期的各种绘画流派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摄影的影响，摄影启发了当时的画家们对于绘画题材选取和构图设计的探索和实验，开阔了画家的创作思维，丰富了传统的图像体系对于现实主义来说照片改变了画家对律真实' 的看法，解决了“描绘什么'的问题，也就是题材选取的问题；而对于印象派画家，摄影则进一步解决了“如何描绘'的问题，即创作方法的问题。并在一定程度上启发了印象派对于画作构图、画面光色运用的探索。在传统绘画美学影响下形成的视觉习惯中，绘画强调画面构图的完整性。
无论画作尺幅大小，总要受到一定“视觉框架'的规定和限制，故而它需要在一定的视野内保持事物或人物形象的完整性产也正因如此，在传统绘画中，少有描绘不完整的人体构图，而在摄影作品中，这种情形屡见不鲜。在受到摄影术影响的印象派画家的作品中，就曾出现过大量的不完整形象，无论是劳特累克的《红磨坊》，还是德加的《舞女》，从中都不难发现，类似摄影的镜头感并没有影响到画面的艺术表现，反而使得画面效果更为新颖而独具魅力。1839年，达盖尔摄影法的曝光时间曾长达15分钟至30分钟，但很快便将时间缩短到10秒至1分钟间摄影能奇迹般地捕捉到对象转瞬即逝的表情和动态，还有光线变化的短暂效果，而印象派对于人物、事物、光色转瞬即逝的描绘很难说没有受到它的影响。德加画作中描绘的舞蹈室里休息或者排练的女子，显得随意而自如，像极了照相机随意抓拍的瞬间形象。
摄影对绘画的影响并不仅仅停留在题材和绘画方法方面，随着科技的进步，摄影术也进行了技术革新，新的技术为绘画的创作观念带来了新的可能。麦布里奇拍摄连续运动的照片，马莱通过“摄影枪'，在一幅画面上将运动的全过程表现出来一“通过摄影术记录肉眼不易觉察的快速运动场景凭借摄影术，人们通过视觉感知机械、运动、速度等这些在当时最具现代性的事物和观念。如莫霍利·纳吉在《新想象力》中所说：“摄影的技术和精神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立体主义。' 6欣赏立体派和未来派中的作品便可以发现连续摄影带来的绘画新观念，杜尚的立体主义画作《下楼梯的裸女》明显受到马莱的连续摄影的启示。除了照片呈现的内容和呈现事物的方式对于绘画产生的影响外，随之而来的全新的图像传播方式也影响着艺术创作的思维和观念。
瓦尔特·本雅明说得好：“绘画的危机绝不是孤立地由 照相摄影引起的，而是相对独立于照相摄影，由艺术品对大众的要求所引起的。'．照相术发明之前的古典艺术时期，艺术是精英化的、贵族化的：艺术家经过了特殊的训练，为他们的赞助人（统治阶级和权贵）服务；每一件作品都是纯手工的，都有着本雅明所说的独一无二的“灵韵'。绘画具有的神圣光环，拉开了它和普通民众的距离。随着摄影术的发明，摄影重构了图像系统，机械复制的图像成为传媒的重要内容，“读图'成为时代的文化特征。通过摄影可以将艺术作品，例如大型雕塑、建筑或世界名画浓缩在易于传播的图片上，使得它们不再是特权阶级的私有物，转而成为一种可以集体共享的大众影像。
在我们拥有的视觉经验中，观看图片几乎成了主导性的艺术欣赏的方式，更有甚者，一些作品的留存展示基本依靠照片来实现。例如克里斯多(Christo)的捆包艺术，沃尔特·德·玛丽亚(Walter De Maria)和罗伯特·史密森(Robert Smithson)的大地艺术作品，主要是通过专门的艺术摄影报道为人所知。另一方面，照片本身还可以被组合或改编（如拼贴、合成或装置）进人绘画，如汉密尔顿的作品《是什么使今天的家庭如此不同，如此有魅力？》。
由于摄影术建立在科技的基础之上，摄影随着技术的发展而不断完善，它对于绘画观念的影响也在逐渐发生变化。如早先模仿绘画的人体摄影为新古典主义绘画提供了素材；而摄影的“写实'性特点又影响了现实主义对待真实的看法；快速摄影连拍技术的出现，将连续运动的物体在同一幅画面中呈现出来，则影响了立体主义完全有别于早期传统的绘画创作，绘画不仅利用了摄影提供的视觉经验，如照片提供的精确的人体透视和解剖形象、有取舍的或抓拍的画面效果等，而且受到了摄影表达的某些视觉观念的启发，如：何为 “真实'、什么可以人画以及有关动态和速度的表达等。
尽管摄影术影响了绘画的形式或内容的变化，但绘画的主体自始至终从未消失。当艺术发展到现当代时期，一些艺术形态，如概念艺术或装置艺术由于特殊的呈现方式，借用摄影术和照片来保存、复制、展示和传播作品。摄影在这里虽然只是作为记录的工具或传播的手段，但也是这个艺术创作中不可缺失的一环。
事实上，绘画与摄影都承载着各自的文化功能。艺术和技术并不是对立无关的，而是在一定的条件和背景下可以相互影响甚至转化的。我们应该正视并接受技术对于艺术发展的积极作用，同时也不能忽视艺术在这一进程中的能动作用，并且据此探索符合时代发展的艺术创作方式。
参考资料
1．J.T.米歇尔：《图像转向》，《文化研究》第三辑，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2年，第17页。
2.王强王编：《造型艺术鉴赏》，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356页。
3. [美]苏珊·桑塔格著，艾红华、毛建雄译：《论摄影》，湖南美术出版社，1999年，第165页。
4.同上，第166页。
5.当眼睛注视物体时，视网膜周边部分所能感到的范围，称为周边视力或视野，正常人的视野大致相同。绘画艺术的“视觉框架' 对于欣赏王体（人）来说，是一种诱导；而对于创造主体（人）来说，是如何选择、提炼、充实和升华的问题。参见卢善庆主编：《门类艺术探美》，厦门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1 69页。
6。同，第108页。
7．[德]瓦尔特·本雅明著，王才勇译：《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国城市出版社，2002年，第5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