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下成蹊 | 人这一辈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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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要进站了，徐宁拖着行李箱跟在母亲后面，挤进那间拥挤的候车厅。

小县城的候车厅只有四五十平米大小，并且兼具着售票处和进站的检测通道，卖票的窗口就在候车的两排固定的铁座椅后面，买票的队伍在疏导员的喇叭声中艰难的维持着队形，屋子里挤满了人，像是放在面盆里正在慢慢发酵的馒头面，向外膨胀着，本就闷热的空气里，逐渐加入汗水蒸发的味道，极具黄土地的气息。

排队检票的人挤在一起，他们无视着检票员一再要求按顺序排队的吆喝，生怕落在别人后面就错过了火车似的。

徐宁拎着箱子被挤在队伍的最边上，狭窄的空间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这时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看到刘云丹笑着出现在队伍外面，她把一个塑料袋放在徐宁的行李箱上，说了句带着路上吃吧，便转身挤出了候车厅。

你好，冬天

徐宁本来不想接受的，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男女之间接受这种无条件的馈赠更像是一种承诺。可他在队伍里面，连动都动不了一下，更不要说追出去把东西还给她。

他妈看着那姑娘远去的马尾辫问他：“那姑娘是谁啊？”

“高中同学。”徐宁拿着那袋还有些烫手的食品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一些。

他妈倒是带着点一脸笑意，讳莫如深地道：“人家对你挺好啊。”

“好什么啊，你想多了。”

“你看人家还专门给你送吃的。”

排队时候，任何一件小事都是一个消磨时间的谈资，他妈显然不想轻易地结束这个话题，继续追问道：“哎，这姑娘考到哪里了？”

徐宁继续保持语气的平淡，道:"落榜了。"

“那真是可惜了。”

一声哨响，人群里发出一阵吵闹声，前面的队伍开始缓缓移动。徐宁他们便没再继续那个话题，他们要把全部的精力放在看管行李上。

你好，冬天

到了站台，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远处是一片漆黑的旷野，只有几点如豆的黄色灯光在不停闪烁。

火车是要走一夜的，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到达F市。这趟火车只在这个县城小站停留十分钟，徐宁和他爸妈顺着急促的人流艰难的挤上了车厢。

车厢里面随着人群的挤入，如同注射器一般，将车厢里面的新鲜空气顿时挤压了个干净。火车是陈旧的绿皮火车，座位陈旧且拥挤，每两排座位中间的过道顶上有一个脸盆大小的风扇来回的摇着头。

好在他们的座位在车厢的前面，不用挤到里面去。徐宁的爸爸把他们的行李全都码到头顶上的车架上，三个人如同散架了似的靠在椅背上喘气。

徐宁妈妈打开刘云丹送给徐宁的塑料袋，里面是三个热乎乎的肉夹馍和三个茶叶蛋。

“好香啊。”徐宁妈妈把一个肉夹馍递到徐宁手里，笑着道：“来，赶紧尝尝，人家姑娘专门送给你吃的。”

徐宁知道他母亲的意思，没有接她的话茬儿。他妈妈不依不饶，又拿着另一个馍递给徐宁的爸爸，笑着道：“平常咱们都不怎么管儿子，没想到咱儿子看着闷葫芦似的，谁知在学校里还挺有女孩缘的。你看看，人家还追到火车站给他送吃的。”

没等徐宁的爸爸发表意见，徐宁抢先打断道：“妈，你别瞎说，她家在火车站卖小吃，就是刚才偶遇到的。”

徐宁爸爸倒是一本正经的对他道：“小宁，你也考上大学了，爸爸妈妈也不会再禁止你谈恋爱的。如果遇到合适的，只要不影响学习，我们是支持你们交往的。”

徐宁妈妈赶紧在一旁阻止道：“可别，那姑娘落榜了，在这里跟着她爸妈卖小吃，能有什么出息。咱儿子以后可是上大学的，将来是要谈个城里姑娘回来的。”

徐宁知道，这个时候想把话题就此打住的最好的方式就是保持缄默。他把脸贴在窗玻璃上，望着外面黑洞洞的四野发呆。

站台上的人大都是急匆匆的，时间在这里好像被压缩了一般，站在火车旁边的列车员还在不住的催促，一时间，口哨声，吵闹声，行李箱滚动的声音，以及远处火车的鸣笛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空间。

徐宁在那一刻才真实的觉得，自己要离开了那片被叫做故乡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