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秋 ▏中秋记忆
作者 ▏艾秋
小时候,盼过年。三十那天,可以一顿吃上六样菜,红烧肉,小鸡炖蘑菇,拌凉菜,猪肉炖粉条,炒酸菜丝和炒白菜片。“三十晚上坐一宿”的习俗流传已久,可我们这些小孩子,熬到十点就都歪歪斜斜地睡着了。对新的一年充满渴盼和期许的父亲、母亲,每每都要等到午夜,才肯合衣躺下。
“小日子们,起来啦!”初一早上,母亲吆喝着,只是我们的名字,这一天,都变成了“小日子”。吃完饺子,穿上新衣、新鞋,大孩子领着小孩儿,和邻家小朋友约定俗成地聚在一起,张家,李家,王家,挨家挨户地串,“张娘过年好!”“李叔过年好!”“大姑过年好!”……一帮孩子,各叫着自己该称呼的,欢天喜地给长辈们拜年,长长的队伍,后边的还没进屋,就已经后队变前队,去往第二家。最后,每个孩子的兜里都装进了五颜六色的糖果,个个心满意足。
除却过年,小孩子就最盼月圆的中秋节了。这一天,母亲不去地里干活,早早起来,便开始了为一家人准备节日吃食的忙碌。去杀了猪的人家称回斤八两的肉,如果没有人家杀猪,队里就杀头老马或老牛。
母亲拎回肉,剁馅,和面,揪面团,擀面皮,包饺子。擀面杖和面板摩擦着,压的炕沿嘎嘎作响,汗水从母亲红红的脸颊流下。我在一旁跟着按面圆、摆饺子,弟弟妹妹们一个、两个、三个数着饺子。
足足忙活大半天,一排排饺子终于下锅了。母亲煮饺子,父亲剥蒜,我放桌子,大弟烧火……“门前一条河,来了一群鹅,呼啦呼啦一齐都下河!”“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大伙齐动手,衣服全扯破!”……小弟、小妹欢快地说着儿歌、猜着谜语。
一盘,两盘,三盘,好几盘热腾腾的饺子上桌了,久不见荤腥的一家人团团围坐,夹着饺子,蘸着蒜酱,三下五除二,十几分钟的功夫,桌子上就剩下了空盘子、空碗,每只碗上躺着双筷子。
孩子们小肚子滚圆,打着饱嗝往外跑,去和小朋友们丢皮球,跳方格,玩老鹰捉小鸡……嬉笑声飘进各家各户,大人们收拾完碗筷,磕着瓜子,歇息着,抿嘴笑着。
不知不觉,太阳落山了,月亮嬷嬷出来了。“你看,月亮嬷嬷在纺线,我都看到纺车了。”“嫦娥姐姐在跳舞!”“一只小白兔在树林里跑来跑去!……孩子们极尽想象力,笑着,喊着。不知谁开头喊了一声“该回家吃月饼喽!”小伙伴们便齐声应和着“回家吃月饼喽!”一溜烟往自家跑去。
母亲早已把外窗台擦得干干净净,摆上了两摞月饼和一只香炉碗,香香甜甜的月饼味,飘进了我们的鼻孔,小弟的口水都淌出来了。香们全然不顾孩子们的急不可耐,姐妹三个慢悠悠地、你高我低地燃着,烟雾袅袅娜娜地向上飘着,升腾着,一直到老高才散开,红红的蜡烛火焰也跟着摇摇曳曳。
我们望着月亮,数着星星,今天的月亮好大好圆好亮啊,还有那北斗七星多像咱家的饭勺子,“我要用它盛月饼吃!”小弟蹦蹦跳跳,兴奋地喊着!我们的眼里放着光,不断地在天空、月饼和香之间,三点一线地转着。终于,香燃尽了,父亲、母亲、我们姐弟们,一个接一个,给月亮嬷嬷磕了响头,母亲还嘀嘀咕咕地念叨了一阵儿。拜月之后,终于可以吃月饼啦!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月饼大口大口地咬着、嚼着、品着。那唯一的一种青红丝馅的月饼怎么那么软,那么甜!小妹的月饼还没等吃到一半,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就已经歪在炕上睡着了。
池中水月辉,桂子入窗扉,又是一年迎月日,枣泥、蛋黄、水果、肉松等月饼品种花样繁多,包装精美,可是,无论如何,我怎么也吃不出儿时的味道。女儿说,“因为你们家里穷,平时啥也吃不到”。也许是吧!
那时候,大帮哄,哪个上心生产队的地?没有好收成,日子都过得紧巴,家家户户年底的一头肥猪,是主要的经济来源。可我们家的猪,比谁家都喂得精细,却常常是刚长到七八十斤就生病死掉,为此,母亲不知抹了多少眼泪。听人说,是家里的猪圈位置不对头,可父亲是下放到农村的四类分子,开始是借住别人家的北炕,多少次找队长,才答应在两户人家的房子中间挤盖了简陋的房子,冬天屋里冷的结冰,三伏天,房顶晒个透,人热的不行,又哪有合适的盖猪圈的位置?后来,母亲又听人说,中秋节祭月,拜月神,就好了。
中秋月好,情思绵长,在我的记忆中,尽管年年中秋祭月,拜月,我家也只杀过一次猪,看到邻家杀猪吃肉,我们也只有垂涎的份儿。但吃饺子、望月、祭月、吃月饼的美好情景,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脑海,每当月圆的中秋,往事总会不由地在心中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