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世
王选信、2011年开始学习写作,至今已在《西安日报》、《三秦都市报》、《陕西青年》、《碑林文艺》等报刊杂志以及电子媒体《南城文化》、《渭河文艺》、《西北作家》、《品鉴幸福》、《西安老男孩》、《新雅文学》等上发表文章六十余篇。系长安作协会员
二 世
王选信/文
那一年,我36岁。
过度的劳累,终于把我这个自恃体健如牛气的家伙送上了县医院的病床。医生初步诊断为重度肺炎,后又发现肺与胸膜间有积水,判为夹皮瘤,良性恶性难以定论。
从小都很少进医院的我,每天躺在病床上,除了吃药,就是打针输液。半月下来,屁股打成了筛子眼,看见护士进门就发怵。
折腾了近一月,不仅未能遏制病情的发展,而且连病因都没查清,反而四肢无力,体重从原来的一百二十多斤急剧降到一百斤左右,人也瘦了一圈,只好转传染病区隔离起来。
这是个进来的人多,出去人少的地方。
一排破烂不堪的平房,里面住的大多是严重的肝炎病人。平时除过医生护士外,没有人敢到这里来。房间里,只有一只破旧的板凳和一个油漆斑驳的床头柜,靠北墙放了一张单人床。芦苇编织的席顶棚一边已摇摇欲坠,四角挂满了落满灰尘的蜘蛛网。
几年来,总是忙的不亦乐乎,分管的车间设备经常出问题,零配件更换频繁,利用设备检修机会,白天测绘实物,晚上加班绘图,有时候一干就是半夜。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长期劳累…
白天睡不着觉,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破烂不堪的顶棚发呆,经常出现奇怪的幻觉。顶棚上的老鼠很多,常像走马灯似的在上面乱跑,实在无聊了,就闭着眼睛听老鼠们打群架或发疯似的追逐嬉戏。这里最接近死亡地带,深更半夜,外面偶尔会传来猫头鹰的哭叫声,有时也会听到外面小声说话和磕碰的声音,这又是一个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
亲朋好友走马灯一般探视,妻强忍着泪水,跑上跑下办理各种就医、陪护手续,岳母从农村赶来帮忙。只有不省世事的六岁女儿,跟着母亲跑前跑后,并不晓得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见多识广的连襟,不相信我会得瞎瞎病,安慰了老的,又安慰小的,并托人在四军医大排队,用当时最先进的仪器CT 扫描(当时只有四医大有CT),切片化验寻找结果。结果终于出来了:“结核性的包裹胸膜炎。”大家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我转到市结核病院。
毕竟是专业医院,不到半个月,低烧退了,积液吸收了不少。病情有了好转,精神状态也发生了巨大变化。每天除过例行查床,打针吃药和必要的检查外,白天和病友们到病区散步聊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还和临床的病友们谝谝闲传。
每隔几天,妻奔波近百里路,带着孩子、带着吃食来“探监”,这是我最高兴的时候,尽管只能隔着窗户说话。看看孩子,问问家长里短,心里就舒坦几日。
日子一天天过去,身体一天天恢复,体重从开始的101斤逐渐地长到110斤,大夫告诉我,像这样下去,用不了俩月,就能出院。
离出院还有半个月,例行拍片复查:胸膜炎基本痊愈,但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右侧中叶肺不张”,医生建议,等天凉了实施外科手术。临近手术的前两天,大夫又安排复查。肺不张已缓解,但右肺气门处发现了异物,需做胃镜检查。
气门处出现异物,一般都没好事。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怀着惶恐的心情,走进了胃镜检查室。检查前,患者需靠墙站着,医生要在喉结处打麻药。胃镜检查,必须在专用手术台上进行。这是一关极为难受的检查。
我乖乖的站到墙边,后脑勺紧紧的贴着墙壁,仰脸闭眼咬牙,任由医生用吸满麻药的粗针头刺进喉结。一股几乎让人窒息的呛味从口中喷出,不知道是该咳嗽还是该吸气,搂着肚子,半天喘不过气来,眼泪顺着脸颊哗哗的流趟。
胃镜检查更是可怕:头手脚固定在不能左右摆动专用工具中,口中塞一个宛如女人鞋跟状的“漏斗”,用一根钢丝系着镜头和刀片慢慢的从“漏斗”下到病灶处,挖掉一块肉出来化验。可能是麻药的作用,感觉不到多大的疼痛,只是咳嗽不能咳嗽,呕吐不能呕吐,胸膛只能一鼓一鼓地配合着喘气,“漏斗”被咬出了深深的牙印。这滋味简直生不如死。
做完胃镜,人成了一滩稀泥。不知道怎么从医院回到家里的,晚上睡在铺着席子的地上如烙烧饼,翻腾的几夜都未合眼,睁眼闭眼全是死亡的呼唤。几天下来,人又瘦了一圈,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恐惧。
化验结果出来了,连襟一个人去了医院,一家人如坐针毡,惶惶地等着结果。
头顶上的乌云越来越密,一天的时间过的真慢。太阳总算回家睡觉了,连襟一本正经的进了家门。我心里咯噔一下,头上的汗珠子,密密地滚落下来……连襟卖了个关子后朗声笑道:“没事没事,看把你们吓成啥了?”说完递上了化验单。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看了几遍,原来,老天开了个玩笑,让我虚惊一场!
这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年。
岁月悠悠,当年的小伙子如今已年近花甲,每当亲朋友好相聚的时候,我总固执地认为自己今生活了两世,如果第二世从90年开始,至今还不到而立之年,正是阳气十足,活力充沛的年龄。
2017-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