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智慧“小干货”(十七)“分阴”“寸阴”与“秒阴”

(感谢“大余朗读者”刘慧芳)

“分阴”“寸阴”与“秒阴”

(一)

1959年8月,董必武同志为《中学生》题诗,诗曰:“逆水行舟用力撑,一篙松劲退千寻。古云‘此日足可惜’,吾辈更应惜秒阴。”

由“秒阴”一词,我们马上想到《增广贤文》中“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这句话,还能想到《淮南子》说的“故圣人不贵尺之壁,而重寸之阴,时难得而易失也”,想到西晋陶侃说的“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

很显然,董必武先生的“秒阴”是由“寸阴”“分阴”衍生出来的。

(二)

但其实董必武先生这里的“衍生”是错误的。

古人所说的“寸阴”“分阴”,其实是用空间来修饰时间,用空间来表时间。

“分”“寸”是长度单位,表示空间距离,属空间范畴;“阴”的本义是“日影”引申为“时光”,属时间范畴;

“分阴”、“寸阴”意为“极短暂的时间”,其实是用空间距离的短来表示时间的少。

(三)

这种用法在我们的语言文字中极为常见。

如“前朝”“后世”“远古”“近代”,“前”“后”“远”“近”都是表示空间的词,“朝”“世”“古”“代”都是表示时间的词;

这里是用空间词来修饰时间词,用空间距离的长短大小来表时间的长久短暂。

董必武同志知道“寸阴”“分阴”之“寸”“分”形容时间短,但没有注意到它是表空间的词语,于是想当然的用表时间的词语“秒”来修饰“阴”,看似仿用实为误用。

(四)

用空间词来修饰时间词,用空间词来表示时间,在我国,已形成一种传统,这种传统使表达更加形象生动。

如“疆”字,它的本义是“境界、边界”,引申为“极限、止境”。

“无疆”一词的本义指无边界、无止境,表示空间的广博无垠;余秋雨先生有本书叫《行者无疆》,取的是疆的本义。

而为老人祝寿常说的“万寿无疆”,“无疆”是无尽头的意思,表示的不是空间而是时间(寿),是以空间的广博示时间的长久。

(五)

又如《燕子赋》云:“去死不过半寸,但办脊梁只(支)承。”

“去死不过半寸”不是说距离死的地方“不过半寸”,而是指离死“不过半寸”光阴,是用“寸”的短来形容离死亡的近。

客家方言中也有类似的说法,如老人家常自嘲说:“唉,还能活多久?黄泥已经埋到喉咙这里了。”

客家人崇尚土葬,人的最终归宿是土里埋,风趣幽默的客家人便以黄土埋的程度来形容在世的时间。

黄土埋到脚是青少年,埋到腰是中年,埋到了胸是晚年的开始,埋到喉咙处,离嘴与鼻再近不过了,距死亡也再近不过了,还剩下有多长的距离,离死亡就有多近了。

这里,用空间距离的长短来表示剩下时间的多少,产生一种直观的效果,仿佛就在眼前。

(六)

用空间词语来表达时间概念,能把看不见摸不着的时间形象化,把很难用语言来表达体验感性化。董必武同志由“寸阴”“分阴”衍生出“秒阴”,看似更进一步的珍惜时间,其实是错误的有违传统的表达。

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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