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荣 | 瓜州诗鬼魏嘉琬
【往期回读】
瓜州诗鬼魏嘉琬
扬州市瓜州中学 孟德荣
作者孟德荣，邗江区作协会员、邗江瓜洲中学教师。毕业于扬州大学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教育专业，文学学士。中学高级职称。业余喜欢研究研究古籍。
十岁裁诗走马成
魏嘉琬，字篁中，清康熙丙子（1696年）举人，古瓜洲世家子，其家族是明清时期瓜洲八大族之一。
魏嘉琬幼时家居读书，特别注重个人品行修养。他天资聪颖，书一过目即能理解其中要义，擅长于各种体裁文章的写作，被时人称为不世出之才。他和友人游览瓜洲名胜，往往即席赋诗，一气呵成，且想象奇特，出奇制胜。如《登彤云阁》：“秋天空一碧，杰阁俯危川。落日犹悬树，孤茅不蔽烟。闻钟疑上界，扪柏记长年。更有澄江外，渔船吹笛还。”《江风山月亭和韵》：“一发青天失万艘，峭风落岫迥凭高。隔云飞锦入寒月，对海弹琴清夜涛。集响空多宜啸癖，能吟老去尚诗豪。只今避暑名园地，蓼岸秋容认草袍。”
魏嘉琬的诗歌，天上人间超越时空，境界开阔奇景突现，当时名家评价称“诗笔清拔不群，直可与蛟门、蕉饮辈执金鼓而抗颜行也。”他的《咀蔗轩诗集》有康熙丁卯刻本和乾隆十二年刻本两种，被收入《清代诗文集汇编》。康熙年间著名学者、翰林院编修何焯为其《咀蔗轩诗集》作序，认为其诗“韵味清远，独出无前，波澜间起，盖驰骋韩门兼摘六代之艳者，虽得年不永，未造老成而去俗万里，固难以字之安、律之谐较其功。”认为他可与唐朝李贺比肩。另有诗集《宛溪集》，瓜洲名士王仲儒为之作序。
绘图 / 沈江江
从来文采更风流
魏嘉琬不仅诗歌写得好，文章也非常优秀，用“文铺锦绣,字吐珠玑”来评价绝不为过。他的文章“波流潆洄，顷刻百变”，甚至连“制举文，翩翩乎逸才灵气不从人间来”。就是说，他的学业已达到了极其精深的程度，即使写作八股文也能做到探幽发微、意境深远。礼部尚书许汝霖督江南学政时，魏嘉琬寄籍仪征参加乡试，拔得头筹。许汝霖见其正当年少而形容举止却潇洒自然，惊叹道：“其才其年均不可及也！”康熙丙子，魏嘉琬乡试中举，排名第十九人，扬州名流皆期待他状元及第，但他此后两次参加礼部会试都没考中。吏部侍郎赵士麟见其遗卷，叹曰：“具此美才而被放黜，文字果不能言耶！使我得总裁，必元首南宫矣！”何焯更是嗟叹：“东坡有言：‘其清可以仙，其寒足以死。’君文其是乎！”
魏嘉琬的《申之以孝弟之义》、《子夏之门人一章》等文章都是八股文中的精品，其中《巧言令色一节》入选《四库全书·钦定化治四书文》。当时名流宜兴人储欣、德州人孙勷为其文集作序并刊行于世，何焯更认为其文“必传于后无疑也”。
唱罢秋坟愁未歇
魏嘉琬科场失利后心情一度郁闷，曾四处游山玩水以排解失意之情。这一时期他创作了不少诗歌，《红桥夜泛》：“料理渔竿短袖擎，西风湖上不胜情。荷花十里香无路，月下扁舟月上行。”《惠山用旧韵》：“晓弄鸭头水，觱沸风苍苍。带湿入惠山，雨气吹兰室。飞云一壶中，下见孤鸟翔。岂知松石外，别有玲珑光。旷然外尘际，栴檀来清香。壁语爱萧姿，再读何能忘。”《瓜洲返棹》：“几日瓜洲住，方当腊已残。言词惟有拙，途路久知难。一枕归潮急，千山落照寒。江南春又近，拟放此眉攒。”“往者苏与秦，并是不羁人。翻走山水窟，破力追清新。天风振遥唾，吹彼潭中鳞。携来参寥子，寒衲埋山尘。怀古慕隐居，同唱高秋旻。伤者后游者，谁与仙迹邻。”
畅游山水只能暂缓心头的失意，但他内心深处的惆怅一刻也没有消解。一次，魏嘉琬寻秋至扬州平山堂，看到山下竹林中被称为“吴中善才”的梁溪（今无锡）人周一娘的墓碣——周一娘是一位才貌双全的歌女，迫于生计流落扬州，由于失意抑郁成疾，殁后葬于扬州蜀冈平山堂下。魏嘉琬感怀身世，不仅悲从中来，以诗吊之：“调笑金楼子，春风及艳名。壁车如影待，坟草更秋生。漆炬新纱面，楸林旧曲声。西陵吹雨夜，苏小似微行。”
此时魏嘉琬的肺病已经生成。
绘图 / 沈江江
无那尘缘容易绝
魏嘉琬一生为学注重文采、声誉，他的挚友、瓜洲名士王仲儒称其做学问“精思、毅力如入百万人中斩将搴旗、摧坚陷锐”。“盖其读书临文，必用裂犀分象之力，故无一字可下也。”“其诗幽渺而峭厉，深情别解，往往入胜。”江苏巡抚宋荦尤其器重他。何焯读他的诗文，认为他的文章在扬州文人中位居上乘，坚信其文必传于后世无疑，但“稍惜其类仲宣（汉末文学家王粲）之体，疑赋慧多而啬于福泽也。”
魏嘉琬去世前两年，与其胞弟魏嘉瑛同宿瓜洲一寺中，梦见自己礼大士像，身披袈裟。惊醒之后，抚摸着弟弟的双足对他说：“吾其止于此乎？”于是悠然有出世之意。并创作感示诗一首：支老何钱阔买山，门开日日足烟鬟。窗明松火吹茶沸，岸响江潮打石还。著雪离披鸥影白，当风剪拂蓼花斑。南禅久普清钟韵，首肯灵岩一破顽。
古瓜洲城小南门外，有一古寺从容庵，此寺面临大江，与金山相对。沙岸植柳千株，风景最胜，有老僧无垢与魏嘉琬友善。
魏嘉琬病重之后，为了避免传染家人，就搬来寺中养病。他有感自己沉疴日重，写了很多诗歌抒发内心的伤感。如《病止从容精舍感示诗》：“梦里三山眼又开，渚清沙白雁初来。劳生到此方停屐，胜地频年负举杯。延颈无边唯鸟雀，刺船不返即蓬莱。茫茫未了今生事，敢望焦门啸一回。”
魏嘉琬与弟弟嘉瑛极其友爱。魏嘉琬病重之时，因气息微弱不能执笔，就口授诗句由弟弟代录：“鸟语花香也爱人，自怜多病苦相撄。寸丝是命难言系，一发为魂去亦轻。永夜呻吟无转息，他时遗累省经营。从来只说为僧好，乞度微躯入化城。”不久后，魏嘉琬呕血夭殁。
魏嘉琬才华横溢，可惜天不假年，仅三十三岁便猝然离世，扬州乃至中国文坛痛失瑰宝。如果魏嘉琬能够长寿，以他的天分和灵感，或许在诗学领域抑或科场能有建树。
魏嘉琬病亡后，其妻哀毁成疾，不久也病亡。其时他们的遗腹子刚刚出生八个月。其弟嘉瑛妻子刘氏断了自己幼女的奶，专心乳养伯氏遗孤。刚好遗孤与自己幼女同患水痘，遗孤病情更重，刘氏谨遵医嘱昼夜抱持，无暇顾及己女。家人劝慰刘氏，刘氏眼含热泪：“此伯氏一线，最重也。”遗孤性命得以保全。不久，刘氏也因悲劳过度撒手人寰。
志书记载，魏嘉琬、蒋易二先生故去后，瓜洲风雅日见寥落。
【注】萧梁公主祠：在瓜洲九坊城上。俗呼“眼香庙” ，镇人病目，祷之即愈。
金山龙洞：在瓜洲八港屯坞，面金山，即韩世忠追兀术堕马处。
【附】魏嘉琬《瓜洲十景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