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怀明：新的一年，做一只健康快乐的中国鼠——鼠类题材名画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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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二生肖中，最难入画的恐怕要数老鼠了，尽管它名列榜首，但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对它的印象实在是太糟糕了，从与其有关的词语不难看出这一点：老鼠过街，人人喊打、鼠目寸光、贼眉鼠眼、首鼠两端、胆小如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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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厌归讨厌，你时不时总能遇到它，无法摆脱，不管你是身居皇宫，还是栖身寒窑，可以说一部人类文明史就是一部各类老鼠的陪伴史。

既然摆脱不了，那就干脆接纳它，中国人有一种将生活艺术化的特殊本领，那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尽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老鼠照样喊打，但在艺术世界里则将老鼠无害化并加以升华，将其描绘成活泼可爱的小动物形象。

清铜宝鼠

最绝的一招是古人直接将老鼠图案印在货币上，这样即便是再不喜欢老鼠的人，也无法抗拒金钱的魅力，只能是朝思暮想，也许正是这种举动消除了不少人对老鼠的恶感。

宋本命星官生肖鼠花钱

最早将老鼠引入艺术世界的应该是文学作品，《诗经》里就有《硕鼠》、《相鼠》两首诗歌，其后有不少写老鼠的名篇，比如柳宗元的《永某氏之鼠》、苏轼的《黠鼠赋》等。

通俗文学中写老鼠的作品也有不少，比如《五鼠闹东京》、《老鼠告猫》等，人们熟知的文学名著比如《西游记》、《水浒传》、《聊斋志异》、《红楼梦》、《阅微草堂笔记》里都有与老鼠相关的内容，要么是写耗子精，要么是人物的绰号与老鼠相关。有时间笔者会专门写篇文章谈谈，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老鼠告猫》

再看绘画，现在已说不清第一个请老鼠入画的是哪位画家了，据说老鼠入画是从宋代开始的，但这需要确凿的证据。

王振鹏《鼠啮图》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老鼠尽管在形象上有些猥琐，远不能与飞龙、奔马、金猴、雄鸡这些正面形象相比，但在进入艺术世界后，并不是冷僻的绘画题材，以老鼠为题材的作品可以说是琳琅满目，佳作纷出。

钱选绘《黠鼠图》

大体说来，以老鼠题材的画作主要有两个主题：一是老鼠偷吃东西，二是老鼠娶亲。以下分别来谈。

没有景色或物品作背景，单画老鼠的画作也有，但数量不多。道理很简单，老鼠自身的形象如果不进行美化的话，并不好看，既要画出老鼠的形神，又要带有美感，让人不厌恶，这很考验画家的功力。

陈之佛绘鼠

但更多的画作则是描绘老鼠偷吃东西的景象。老鼠能偷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可以说是无所不吃，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老鼠偷油了，它与一首流传久远的儿歌联系在一起：

张其翼绘《油灯老鼠》

小老鼠，

爬灯台，

偷油吃，

下不来，

叽里咕噜滚下来。

这首儿歌听外婆、奶奶唱过，妈妈唱过，爸爸唱过，自然也是画家最喜欢创作的题材。

娄师白绘《灯鼠图》

细分之下，老鼠爬灯台的画面又可以分两种：一种是爬灯台，另一种则是爬烛台。

古时用油灯照明，不管是豆油、花生油还是芝麻油，所散发的香气对老鼠都是很有诱惑力的。笔者小的时候，油已经从食用油换成煤油，那时候叫洋油，这玩意老鼠没兴趣，因而没有见过儿歌中咏唱的有趣场景。

小时候倒是点过蜡烛，但没有发现过老鼠偷吃的情况，不知道老鼠是否对这东西感兴趣。但从画家的画作来看，好像是的。

刘继卣绘《老鼠》

无论是油灯还是蜡烛，对整天为温饱而奔波的平民百姓来说，都是比较奢侈的。因此不到天黑透不会点灯，吃过晚饭后赶紧把灯调暗，或者直接熄灯。

到深夜还在点着灯的，多半是读书人了，或为寒窗苦读，或为喜爱风雅，或为发愤著书。由此也衍生出一个新的老鼠偷油主题，那就是在油灯旁边放上书卷，为老鼠夜间的活动增加几分儒雅色彩。

没有红袖添香，只有老鼠陪伴，这也许才是那些书生们夜晚读书生活的真实写照。

陈玄庵绘《老鼠油灯》

除了灯油、蜡烛，和老鼠经常一起入画的应该就是萝卜、白菜了。这两类蔬菜人人吃得起，家家有收藏，自然也是老鼠最容易得手的东西，而且从绘画的角度看，在形状、色彩上容易与老鼠形成鲜明对比，因而为画家所喜爱。

杨善深绘《白菜老鼠》

也有画老鼠偷吃冬瓜、南瓜的。从构图上看，庞大的瓜型与小巧的鼠身形成对比，一动一静，颇有情致。

八大山人绘《瓜鼠图》

还有一些画家将葡萄、樱桃、石榴乃至荔枝等较为精致的水果入画，为作品增加不少雅趣，但这些玩意老鼠偷吃的机会比较少，有些理想化，这类作品与老鼠偷粮食蔬菜题材的画作相比数量要少一些。

黄磊生绘《老鼠》

笔者见到有画老鼠偷酒喝的，觉得很有想象力。只是不知道老鼠是否对这玩意感兴趣，想象一下老鼠喝得酩酊大醉的样子，也是挺有画面感的。

王板哉绘《鼠子盗酒图》

如果将猫和老鼠同框会怎么样？还真有这样的画作，只是这样一来，应该突出的是猫趣而不是鼠趣了。和自己的天敌在一起，老鼠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尽管现在的猫已经不捉老鼠了。

季康绘《猫鼠图》

总之，但凡画老鼠，大多要和偷吃东西联系在一起，当然这并不是对老鼠的鼓励，而是从中挖掘中新的内涵，那就是从老鼠的偷吃可以看出人家的富足程度。

想一想也有道理，家里有粮食有蔬菜生活富足才能招来老鼠，能偷到荔枝来吃，说明更不是一般的人家。家里如果穷得连老鼠都嫌弃，不愿光顾，说明真的是到了家徒四壁的程度了。

明宣宗朱瞻基绘《荔鼠图》

就笔者有限的见闻而言，在现代画家中，最爱画鼠、作品最多的当属齐白石了，这大概与他的画作多表现日常生活有关。

齐白石绘《双寿图》

齐白石鼠类题材的画作不仅数量多，而且得到高度肯定。从其市场拍卖行情就可以看出来，尽管谈钱很俗，但不能不承认，钱往往是衡量画作质量的一个重要参照。

可以这么说，目前市面上最贵的老鼠基本上都出自齐白石的手下，其中身价上百万的老鼠也有不少。

齐白石绘《灯鼠图》

上面这幅《灯鼠图》，在中国嘉德2016年的秋季拍卖会上拍出了126万5千人民币的高价。一只老鼠卖出如此天价，恐怕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这绝对是招财鼠。

齐白石绘《老鼠油灯》

这肯定不是齐白石笔下最贵的老鼠，比如上面这幅《老鼠油灯》，在北京匡时2019的秋季拍卖会上就拍出了161万人民币的高价。

齐白石绘《灯鼠图》

还能更贵一些吗？当然可以。比如这幅《灯鼠图》，在嘉德香港2015的秋季拍卖会上就拍出了212万4千港币的天价。

齐白石绘《丰年多鼠图》

这是最贵的吗？当然不是。上面这幅《丰年多鼠图》，在东京中央（香港）2016的春季拍卖会上拍出了471万5千港币的高价。网上有文称这幅画拍卖价达到一千多万人民币，笔者没查到切实出处。

不管如何，这是目前齐白石手下最为昂贵的老鼠，应该也是中外美术史上最贵的老鼠。

齐白石之外，画鼠的名家还有不少。可以想象一下，让擅长画奔马的徐悲鸿来画老鼠，那会是什么感觉。读者诸君不用脑补，下面这幅就出自这位大画家之手。

徐悲鸿绘《双鼠图》

名满天下的张大千也画过老鼠，不过是偶一为之。唯其少，才显得更为珍贵。

张大千绘《灯鼠图》

此外，溥儒、李苦禅、黄永玉等也都画过不同风格的老鼠。相比之下，溥儒画鼠的作品要多一些。

溥儒绘《庚子新岁鼠来宝》

老鼠题材画作第二个常见的主题就是老鼠娶亲。

老鼠繁殖力强，总是一窝一窝地生育，难以剿除，这固然让人头疼，但也可以变害为宝，人们从中受到启发，挖掘出多子多福的美好寓意，那就是老鼠娶亲。

楚南滩镇年画《老鼠娶亲》

老鼠娶亲是民间版画常见的题材，都是画得相当喜庆，场面热闹，很受老百姓的喜爱。但画家似乎对这个题材兴趣不大，这方面的作品比较少见。

杨柳青年画《老鼠娶亲》

还有一类主题，属于借题发挥，即利用老鼠形象来评说世态人情，嘲讽不良现象，这类作品多为漫画，华君武、黄永玉都创作过此类作品。

华君武绘《老鼠吹牛》

最后要说明的是，将老鼠艺术化并非中国人的专利，尽管鼠疫曾经在欧洲带来过巨大的伤害，但这并不影响西方人对它的喜爱，只要看看动画片《唐老鸭和米老鼠》、《猫和老鼠》等就可以知道这一点。

钱云鹤绘《元旦鼠词图》

人生多艰辛，生活在继续。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我们不过是众多老鼠中的一只，在新的一年里，我们没特权把豪车开进故宫去撒欢，没能力在《冰川冻土》这样的核心刊物上赞美师娘的优美，没权力在自己主编的杂志上专门发表儿子的作文，没资格让学生写博士论文研究自己，然后自己再去参加答辩，美滋滋享受，那就做一只健康快乐的中国鼠吧，只要自己活得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