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问:你真的懂得“爱自己”吗?
墨家的禽滑釐问道家的杨朱:“拔你身上的一根毫毛去利天下,你干吗?”
杨朱答:“天下本来就不是一根毫毛所能救济得了的。”
禽滑釐不死心,继续追问:“我是说假如,假如可以救济,你愿意干吗?”
杨朱觉得这个人有些无聊,便不再理睬他。
于是禽滑釐又去问杨朱的弟子孟孙阳。
孟孙阳反问道:“如果有人提出,刺破你的一点点肌肤,就给你万两黄金,你愿意吗?”
禽滑釐回答:“当然愿意啊!”
孟孙阳又问:“那么,砍断你的手或脚,再给你一个封国,你干吗?”
禽滑釐不说话了。
孟孙阳接着道:“一根毫毛没有肌肤重要,肌肤更没有一段肢体重要;但肌肤是由一根根毫毛构成的,肢体又是由一块块肌肤构成的。因此,一根毫毛虽然微不足道,又岂能无视它的存在?”
因为这段对话,杨朱被定格为“一毛不拔”的极端利己主义者,遗臭千年。
不仅当时的人抨击他,如孟子就骂他:“杨氏为我,是无君也……是禽兽也。”
直到两千多年后的现代,杨朱的思想也多与“利己主义”联系在一起,如胡适先生就认为:“杨朱的人生哲学只是一种极端的‘为我主义’。”
不过,也有人为杨朱“鸣不平”,如张岱年先生就指出:
“(杨子的)‘为我’,实即不为君,不为天下。杨子大概目睹当时战争过多,人民竟成为君王争城争地的工具。实则为君主之自己,而牺牲我之自己,有何意义?
人惟当以自己为目的,以全我之性,保我之真,而不当追逐外物,不当为他人之工具。杨子主要意思是叫人不做君主之工具,所以孟子批评杨子无君。
杨子可以说是中国思想史上第一个注重个人的。‘为我’是真实自爱之意,并非指人以自利,更非纵情肆欲。”
其实,杨朱的“为我”、“贵己”思想跟先秦的各家思想一样,最后还是落脚到了治理天下上。
在其“损一毫利天下,不为也”后面,还有一句“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并说“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也就是说,如果每个人都重视自我生命的价值,不追逐外物,无利于人也无害于人,人人互不侵犯,相安无事,那么自然会消除社会上的种种冲突,从而使天下大治。
杨朱认为“爱自己”能使天下归治;事实上,道家创始人老子早就说过:“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老子》第十三章)
这被解读为:真正能够珍重一己之身,爱惜一己生命的人,才能珍重他人的生命,爱重别人的人生。并且,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放心地将天下委托给他。
可见,道家“重生”、“贵己”,并认为“爱自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与人们通常的认知并不太一样。一般的观念认为,人皆爱己,这是一种本能,是不言自明的;而“利他”才需要后天的提倡和培养。
无独有偶,力倡“利他”的佛家,也强调要“爱自己”,先能爱己,才能爱人。比如在修“慈心观”时,往往要从自己开始,先对自己散播慈爱——
愿我脱离危难和仇敌,愿我脱离内心的痛苦,愿我脱离身体的痛苦,愿我每天生活安乐,无有困扰……
接下来才为别人修行:亲爱者,无关者,乃至于怨敌。
对此,著名德裔英国佛教学者孔泽(Edward Conze)曾论述道:
“如何爱别人必需以如何爱自己来鉴别,爱人之深度及方式,亦必需以爱己之深度及方式来衡量……
矛盾而又奇怪的是,人如果想爱别人,他一定也要爱自己才行。与我们想象中的相反,常人并不是都爱自己的。
奥古斯丁似乎认为‘自爱’(self-love)为一种又自然又自明的事实,无需任何特殊的教育来予以养成。他果真如此想法,则其洞察力实远不及其同时代的觉音尊者来得深刻。
觉音强调爱自己之重要性。在修慈心观时不但要修观慈爱别人,还要努力地去试想:‘愿我没有一切怨恼嗔恨,愿我获得一个快乐的生命!’
因为许多人都在‘不自觉’地仇恨自己;他们所表现的对别人之怨恨,实际上只是‘自恨’之投射或反照而已。”
(奥古斯丁:古罗马帝国时期杰出的天主教思想家,其著作被誉为“神学百科全书”;觉音尊者:约公元5世纪时印度佛教高僧,属上座部,对南传佛教作出了很大贡献。)
也就是说,“爱自己”并不像我们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很多人以为他们最爱的人是自己,但其实他们却以自己的想法、言语、行为等,把自己伤害得最多。
人只有具有正见、正念等,只有在无偏见、不固执、不紧张的情操下,只有在忠实地认识自己、接受自己的情况下,才能真正地爱自己。
占有欲越强烈,爱恨悲喜等错综复杂的心理就越发纠缠不清,结果导致潜伏的怨念偏执也越来越深……
关于这个问题,古希腊伟大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也曾提出高论——“惟智者乃能爱己”。他说:
“只有大智之人才能爱自己,才能把自己当作朋友。因为只有智者才能使心中之各种动力和谐一致,没有丝毫失望与矛盾。相反地,愚恶之人,经常之所思所行都是在和自己过不去,他们是不能与自己作朋友的。”
你认为“爱自己”是天生的?还是需要正念和智慧,才能真正做到、做好?
你真的懂得“爱自己”吗?欢迎留言发表高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