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华丽一击,赢得千古声誉:苏轼在密州用三篇词改变了宋朝词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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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轼闯入词坛的时候,他面前矗立着三个高大的身影,那就是晏殊、欧阳修、柳永。
这三人都是上个时代词坛的顶尖高手。欧阳修是他的恩师,晏殊是他恩师的恩师,两人都承接了五代词坛第一人冯延巳的词风,有人评价说,晏殊得其俊,欧阳修得其深。
尤其欧阳修,与冯延巳的风格十分相似。比如“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很多人还在为版权归属冯延巳还是欧阳修打嘴仗。
而最红、最热、人气最高的当然是柳永,他的歌词风靡三瓦两舍、大街小巷。柳永之后,几乎所有人写词,都或多或少地带上一点柳氏风格。
苏轼正式进入词坛的时候,已经三十五六岁了。奔四的年龄还是个词坛新人,能翻出多大的浪花?
不过,苏轼有苏轼的优势,他是词坛新人,同时也是文坛巨匠、诗坛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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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在二十二岁那年考中进士,而且名满京华。不过排资论辈,还属于小字辈,还得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年轻人嘛,好好磨砺文章、锤炼诗篇是正事,词还是少碰。
为什么?文章千古事,文章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才能见识。诗也很好,诗言志,可以展示一个人的志向情操。
至于词,那是酒宴娱乐的时候写的。如果一个年轻人一门心思填词,大家会认为他肯定夜夜笙歌,玩物丧志。
苏轼是被各位大佬一致看好的青年才俊,以国士期许。他当然要积极进取、努力上进,因此,精力一直没放在填词上。
到了熙宁四年,苏轼与王安石政见不合,在京城不得志,就请求外放。宋神宗是很器重他的,让他去了风景秀丽的杭州当通判。
远离京城、政治失意,苏轼开始放飞自我。就这样,他正式踏上了词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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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威震文坛、诗坛的大咖写个歌词,那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事情没那么简单。
词乃艳科,伤春悲秋、离愁别绪、风花雪月、男欢女爱,这是主流。道德文章的水准越高,可能填词的水准就越低。司马光、王安石、包拯、曾巩众多人物,在填词方面都成就平平,而欧阳修绝对是异类。
欧阳修能写出“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这样的警句,也能写出“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这样的佳句。左右开弓,并行不悖,真称得上才如大海。
苏轼就为难了。风花雪月、男欢女爱这方面,他远不如恩师欧阳修在行。苏轼的门生晁补之评价他“短于情”,痴男怨女的情调玩不转。
苏轼到了杭州,填词主要赞美一下杭州美景。另外酒席应酬也少不了,比如写歌妓的词句,“轻盈红脸小腰身”、“共看剥葱纤手、舞凝神”,只能算得上游戏之作。
此时,苏轼还困滞在前辈的壁垒之中,摆脱不掉,突破不了,施展不开。
相比之下,他还是诗写得更出彩。西湖最出名的宣传文案,就是他写的诗——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
苏轼的创作定律是:越舒适越平庸,越艰辛越璀璨。他在杭州太舒适了,反而激发不出创作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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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调任到密州。他在词中说,密州连过元宵节都冷冷清清,“寂寞山城人老也”,哪赶得上杭州,“灯火钱塘三五夜”。
但是,就是在密州,苏轼如同开悟一般,词风陡然一边,笔端幻化出万千气象。
他给朋友写了一封信——
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呵呵!
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作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
“呵呵”两个字很抢眼。更抢眼的是,苏轼说自己不再沿袭柳永词风,而是“自是一家”。
苏轼打猎写的词,就是《江城子·猎词》——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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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此词一出,石破天惊。
若论水准,这首词也算不得第一流。但是在一堆秾词艳句之中,它太特别了,太另类了,如同一柄利剑,划破风花雪月的天空。
黑粉会质疑:这哪是词啊,这不就是把一首诗写成长短句吗?
铁粉会打call:苏轼把词带入更高的境界,让天下人耳目一新。
苏轼长声一笑:什么是诗,什么是词,“词乃诗之苗裔”,万法归宗,诗词同源,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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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词坛都挡着一堵墙,那堵墙上写着四个大字:“诗尊词卑。”
诗是高雅的,内容包罗万象,可以忧国忧民、可以凭吊怀古、可以感怀身世。而词就是娱乐的,只能吟风弄月。比如欧阳修会郑重其事地把写过的文章与诗,编入到文集之中,但是词就免了,谑浪游戏而已。
诗尊词卑这堵墙,把词人们圈在一片狭仄的空间。如今,苏轼推倒了这堵墙,令词坛众人看到了一篇广阔天地。
诗,可以包罗万象。词,同样可以包罗万象。
苏轼华丽一击,词坛为之一振。南宋词人刘辰翁说:“词至东坡,倾荡磊落,如诗如文,如天地奇观。”
这堵墙一旦被推倒,桎梏的心态获得解脱。心态解脱了,语言、题材、风格也就不用再纠结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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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的脚步没有停止。
他在密州还写下了另一篇名作,词牌也是《江城子》,内容是悼念他逝去的妻子王弗。
悼念亡妻,是一件很庄重的事,一般用文章或诗,比如唐朝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就是悼亡诗中的名篇。
词天生就欠缺庄重气质,用词去悼念亡妻,会不会失之轻薄?但苏轼把这首悼亡词写得如此凝重、如此沉痛、如此百转千回,开创了悼亡词的先河——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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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而苏轼在熙宁九年的中秋,写下了《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此词一出,无数词评家都献上了自己的膝盖,好评如弹幕般袭来——
“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
“谪仙再来”
“中秋词古今绝唱”
“落笔高超,飘飘有凌云之气”
“天仙化人之笔”
“太白之诗,东坡之词,皆是异样出色”
如果说《江城子·猎词》打破诗与词的壁垒,是颠覆之作,那《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就是把诗与词完美融合,是大成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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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首《江城子》、一首《水调歌头》,就是苏轼在密州的三大名篇。从此,他在词的创作上,“无事不可入,无意不可言”。
苏轼最主要的贡献不是开创了词坛豪放一派,而是打破了诗词的壁垒,提升了词坛的境界。
从此,苏轼纵意驱驰,无往不利,其豪放词有天海风涛之声,其婉约词作也是信手拈来,佳作迭出。
如果苏轼不写词,也能如曾巩、黄庭坚那样文坛留名。但正是他在词坛上的华丽一击,使得宋词可以比肩唐诗,也使得他成为与李白、杜甫他们并驾齐驱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