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蔺二郎滩背过山盐的那些岁月

揹过山盐

文 董福永

“好个二郎滩,四面都是山。有了三吊钱,坐起像个官。三吊钱用完,揹起背篼又过山。”

这首民谣,一语道尽了旧时二郎居民的生活写照。“揹过山盐”成了当地底层穷苦百姓生活的主要来源之一。

那时,水运是大棕货物运输的首选,云南,贵州不产食盐,而四川自流井的盐经釜溪河到邓井关入沱江,沱江经泸州入长江,顺长江而下,经合江入赤水河逆流而上。

二郎滩是赤水河中游的一个集镇,合江到二郎四百多里水路,滔滔赤水河虽滩多浪险,但經清乾隆年间疏通修浚,可通行载重数十吨的"牯牛船",成为赤水河的黃金水道。

"盐到二郎滩,换了背篼背过山″。

由于二郎滩往上到马桑坪这三十华里的水路,两岸壁立千仞,河床峽窄,落差陡增,特别是著名的蜈蚣岩十里长滩,一泻如倾,涛声如雷,恶浪汹涌,险滩丛生,虽经历次疏浚,然粗壮笨重的"牯牛船"却难以通行。于是大批盐,布匹和货物必须在二郎滩卸载下船,囤积庫中。二郎滩成了川滇黔边境的商品集散地。兴盛时,有德谦裕、德华隆、德祥盛、德祥裕、天益号、丰盛号六大盐号,囤积盐号中的盐,必须用人背过三十华里山路到达上游贵州的马桑坪,这就是所谓的背"过山盐”。

如果把蜈蚣岩十里长滩比作赤水河狂野不拘的青春叛逆期的话,那么马桑坪到茅台这百里上游水路就是赤水河的温順童年期,赤水河变得平缓而可控,两头尖翘,瘦而修长可载数吨的"茅村船″通行无阻。

盐从马桑坪再上"茅村船   ”,逆流而上到茅台,再人背马驮运到云贵川边远山区。

有道是:

牯牛纤引到郎滩,

马載人背运过山。

汗洒蜈蚣岩下路,

马桑再上茅村船。

背"过山盐"有五宝,背篼,杵盘,汗圈,草鞋,纤肠稿。说是五宝,那是莫奈何的说法,这都是穷人背盐找血汗钱必需的工具。

要说是宝也真是宝,其中的杵盘,汗圈和纤腸稿可是二郎特色,已失传成考古级文物,世界级的博物舘也难觅踪影。

它们有什么作用和特色呢?容我娓娓道来。

背篼是主要运载工具,为适应盐的重压,必須用当地硬而耐压的竹篾编制而成,上大下小,底部封闭,稍向前倾,这样负重较省力。

草鞋不必说也是背夫苦力的必须品,二郎硬度极高的青石板路号称"油光石″,特别是雨天,路象抹了油似的,摔残致死的事时而发生。草鞋是油光石的克星,柔而止滑。

该介绍杵盘了,这东西是何法宝?你体会过长途负重的艰辛吗?这可是牛马一样的生活呀!为了养家糊口,这是拿命来换钱哟,那个苦和累只有天知道!且不说山陡路滑,就是平地负重超过自身体重达100多斤的重物,走上100米已是气喘吁吁,肩酸背痛,何况这是负重登高呀,走不到多遠就得释重歇歇,让肩背暂时缓解后再走。这时杵盘法宝就应运而生了,人们用硬木作成U型状,U字的弧形处稍宽,下边装上跟自身腰胯处齐高的硬木棍,棍的下端装上铁钉,U字稍岔开,成为把手。这就是"杵盘",当人们负重行走时,杵盘可当拐杖,分担一部分重力;当肩膀酸软需要歇息时,用杵盘钉在路的窝陷处,背篼不用卸下,转身将背篼底部放在杵盘上,杵盘的把手正好在胯的两边,用双手扶好,这时杵盘承受了全部重物,顿感轻松无比。有了这宝贝,长途负重,成为可能,人们就这样,走走歇歇,三十华里艰辛路,半天走完。

汗圈又是啥宝贝,有何妙用?人们用青皮竹篾作成一个拳头大的小圈掛在脖子上,这就是“汗圈”。这东西是打不湿的汗巾,当汗流满面时,用汗圈轻轻一刮,汗随汗圈刮下,顿觉轻爽无比。特别是烈日炎炎的夏天,这宝贝可离不开。

最后一宝“纤腸稿”,夜晚背盐少不了。诙谐地说这是二郎常年“火把节”必须用品。所谓“纤腸”就是纤夫拉船用的纤索,用竹篾编制而成,像现代的钢缆一样,用于纤夫拉船。由于是用竹篾制作的,易于燃烧。废旧的“纤肠”当然就成为天然的火把了,照亮了艰辛的盐运路。

背“过山盐”成为二郎的一大奇观,方圆百里的穷人齐聚二郎滩,通宵达旦,昼夜不停。每日有上千人用背篼在几大盐号前排成长龙,等待过秤运盐。入夜,成了纤腸稿的灯海,火光照亮整个二郎镇和三十里古盐道,说是火把节未为过也。因盐而兴的集市,热闹非凡,商旅雲集,布匹业,酿酒业,医药业,饮食舘所服务业,业业兴旺。十里长街,灯火辉煌,叫卖声,吆喝声,杵盘敲石声,声声不绝。在儿时的记忆里,早晨被惊醒的不是雄鸡打呜,而是铿铿锵锵的杵盘敲路声;推开房门,印入眼帘的不是清晨的太阳,而是鱼贯而上,手扶杵盘,脚穿草鞋,身负背篼重压,佝偻着身躯艰难爬行石级的苦力。脖子上的汗圈时而刮向汗流如注的面颊。他们要将超过自已体重的自流井塊盐苦撑着,爬呀爬,爬过中渡过桥沟,爬过凉井到塘头,再爬过黃水沟沟和蜈蚣岩,从蜈蚣岩渡过滔滔赤水河,一直抵达30华里外的贵州马桑坪。杵盘敲打油光石的铿锵声至今不绝于耳,难以忘怀;故乡那青石板路的油光石上,日积月累的硕大的杵盘坑,记录了多少辛酸和苦难,也留下了二郎不朽的盐运历史。

啊!这就是二郎独特的背“过山盐”!不堪回首而又名垂青史的“过山盐”。它的苦换取了当时云贵川边远山民无味之苦,可歌可泣!

郎滩往上马桑坪,

三十蜈蚣险路行。

背篓填装希望果,

草鞋踏出涩酸情。

汗圈刮去千般苦,

纤稿燃来万户明。

盐运过山成史故,

杵盘克重世人惊。

文 | 董福永
图 | 网 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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