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去德兴石头村，为心灵注一泓清泉
2017年8月16日星期三 第30期
有时我们会十分迫切地想逃离城市。尾气、噪杂、竞争、闭塞、抑郁……这些，就是我们着急逃离城市的主要理由。比如现在，我就在为电脑上那很多已经命了题，但却没有办法落笔的文案在怔忡，屏幕上那些原本四方四正的方块字，这时竟变的狰狞起来，张牙舞爪地向我撕抓而来。于是，此刻，我只想逃离，去一个没有任何打扰，只有流水声，鸟鸣声，只有红的花、绿的叶，温煦阳光和清润凉风的地方，将自己深藏在那里，如果可以，再也不出来。
可惜，那只能是想想。生计，早给我的手脚戴上了镣铐，只有放风的时候，我才能走出这间牢笼样的书房，奔跑到山野田间去短暂呼吸一口甜润的空气。而现在，我只能将电脑关上，然后抱着头，靠在椅子上瞑目回忆山野曾赋予我的美好时光。
那些有湖水的地方是不错的，水光潋滟，山色空蒙，心可以自在放下。那些丘陵也是不错的，空旷悠远，可俯瞰眺望，畅抒胸臆。还有那些古街老巷也是不错的，走进去，可以与时光对话。但还有一个地方，天特别蓝，水特别清，那里有一片滴翠的篁林蕉丛，触眼是一片沁凉的绿，哪怕再烦躁再寂郁，也能瞬间入定，烦扰尽去。而且，那里有一片异于我在任何地方见到的房屋的民房，清一色，看不到一粒水泥，看不到一根钢筋，看不到一块板砖，除了泥瓦，然后全部是石头建筑起来的房子。
那个地方叫上源头，属德兴市龙头山乡陈坊村。
我是阳春三月到那的。那天，下着小雨，晶莹的雨珠儿，不但艳了野花、润了新笋、也醒了那些沉睡的石头。石屋、石径，石桥、浅水处的石跳，以及村子里的石桌椅，石磨盘。这会，经了春雨的唤醒，泛了光彩，或赭红或藤青的石头表层像玛瑙或凉玉似的滑溜灵动起来。
“烟翠三秋色，波涛万古痕。”这是白居易给太湖石的描绘，很美！石头从来都是颇具美感的，对于今天而言，尤其是。上饶有名的米饭石和黄蜡石，就因为它的美感和怀玉，已经被炒成了天价。陈坊石也美，就这条洎水河里的任意一块石头，哪块不是经历了波涛万年冲刷，并在身上刻下了玲珑剔透的各样纹理的。但是，陈坊的石头却不是玩件，在陈坊，石头和粮食菜蔬衣物一样，被融入到了每一位陈坊人的生活里。
立身石头村，静，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幽径空巷，将十八栋石屋隔离成一个风情独特的城堡。有修篁婆娑，有芭蕉婀娜，有黄犬踱步，有花猫扑蝶，有老妪端坐门前纳鞋，有殷勤妇女端茶问候。动静相宜，古朴安宁，已是图画。更招眼的当然还是石头，整个自然村的十八栋房子的每一堵墙，无一例外全是用这条洎水河里取来的鹅卵石垒起来的，凹凸有致，错乱分明，黄红青白黑的五彩石头，将一面面石墙垒得像女娲补的那块天，缤纷，灿烂。而且，我确定，这些用五彩石垒起来的房屋是有香味的，大自然的香味，有阳光的香，泥土的香，河水的香，石头的香，清新，纯净，不带丝毫杂芜。哦，还有呢，不但是香，倘若你愿意聆听，你还能听到这些石墙发出的声音，嗯，用耳朵贴紧那些被垒紧了的石头，于是，你会发现，石头并非始终静默着，它的体内积蓄了太多的声音，你会听到了亿万年前的山呼海啸，也能听到亘古不变的风动雨疾，你能听到大浪淘沙的从容与坚韧，你也能听到石堆于岸，水必湍之的哲理……
然而，上源头所有的美妙只能属于我们这类刻意的追寻者，再准确一点说，这些美妙的景致和美妙的声音尽管固然存在，但他需要一种凝心的谛听和注视才能捕捉，而更多的，还该是我们这群渴望放松的人在自己心头强加的一种幻像。因为我们的心早被城市的灼热烤干，于是，我们有必要借助大自然的力量为心注一汪清泉。哪怕是幻觉，哪怕是呓语，那也至少能给我们干枯的心带来一点滋润。我丝毫不会否认这里的美丽，但是我很清晰，这份美丽的后面还掩藏着两个字——贫瘠。我知道，上源头人未必能听的见这些声音，对他们而言，这些石头房子只是供他们遮风避雨的一个场所，再无其它。将房子如此建筑，其实是他们的无奈。他们原想用砖块水泥，并用瓷板和墙饰将这些房子修饰成宫廷一样的奢华。可惜，他们没有这个条件，最终，只能用自己的勤劳的双手和肩膀将河床里的石头搬来垒成这样的房子。我还相信，就在我们心牵肚挂着上源头这些石头房子之时，上源头那些留守老人和儿童们，也在憧憬城市楼宇中电脑空调的滋润生活。
或许该这么说，与其说在上源头领略的石头部落的异样风情。还不如说是这个因时代局促而无意造就的石头部落能给我们失衡的心能给我们带来一些平衡。它真像一泓清泉，能缓缓流入到我们的心田，让我们干枯的心重回润泽，然后，在彷徨迷惘中，找回到本来的自己。
倏然，心不再烦躁，眼前屏幕上原本枯渴的文字，又开始活跃起来。就像是上源头的石头房子，有了温度，有了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