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李玉凤作品 | 我那如孩童般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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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了就如冬日的树，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会逐渐褪色，减少。记忆力，和气，笑容。
母亲最近总是丢三落四，东西明明在手里拿着，却还在到处找寻。而我总是常常笑她并提醒她。说多了，她会厌烦地大声吵嚷，数落着我身上的缺点，就如同一个孩童在和家长顶嘴。
她左侧上面的两颗牙齿已松动了很久。一天前她吃排骨，把靠外面的一颗牙齿硌掉了，没过几天里面那颗松动的牙齿也掉了。母亲嘴里缺失了两颗牙齿，说话漏风，吐字不清晰，我常常取笑她大舌头。说好了带她去鑲牙，可一会儿的功夫她会倔着说:“不去!”
不知不觉，母亲的背已有些微驼，脾气也越来越大，稍不如意就乱发一通脾气。哥哥家那个十二岁的小侄儿，是她经常数落的对象之一，那个她一手带大的胖乎乎的小男孩赵松。
我常常笑着走过去，轻轻地拍拍母亲的肩膀说:“你现在的年龄咋和赵松一般大？”母亲则会用眼睛使劲瞪我，噘着嘴不说话。
每每夜半静坐沉思，我在追溯，惊讶于自己的发现。从前母亲的性格温和、细腻，待人接物张弛有度，是个说话很懂得分寸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泼辣？这老了还越来越任性了？母亲变了。
忽然想起父亲去世后，十多年前的一件事情。
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那时候我们家住的是平房。一场大雪，淹没了庭院、街巷，呼啸的北风刮了一夜。
早上母亲起床推不开房门，急得她大声喊我和哥哥起来帮她。待推开门我和哥哥搓着手，放眼望去，四周一片银白。风停了，雪住了。
母亲此时已慢慢地走到了院子里，她站在院门外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寻什么。我和哥哥飞跑出去，发现大门外被扫出一条通道，一条直通街路的通道。大门外靠院墙的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包裹。母亲走过去打开，是一个塑料袋装的半只野兔子。
母亲不说话，重新包好放回包裹里，把包系个严实，拿着包走回屋，放到外屋的一个角落里，回头对我们说，这个包包不能动，回头得给你陆叔送回去。我去给你们煮粥，你们快点洗漱，吃了早饭赶紧上学，今天路不好走，你们两个早点走。
陆叔是父亲的同事，和我家又是邻居。自从父亲生病没少照顾我们。我和他家陆玲玲是好朋友，在同一个班级。
父亲在世的时候，两家人相处好得如同一家人。可自从父亲去世后，陆叔每次来看我们，不是送来一些水果就是买一些零食，母亲从来不让我们留下，让陆叔拿回去给陆玲玲。
父亲离世后，陆叔经常傍晚过来看我和哥哥，对我们说:“学习上缺啥短啥和叔说一声。”还可没等他说完，就被母亲制止了。后来陆叔再来我家，被母亲严肃地挡了回去，再后来陆婶来过几次和母亲聊天。
渐渐地我发现陆叔很少来我们家了。失去了依靠的母亲，如一株风中的树，单薄孑然，孤独无助。
后来房屋动迁，母亲把平时积攒的钱还有父亲走后留下的钱都拿了出来，我们家住进了楼房。那晚上母亲把我和哥哥叫到她身边说“家里没钱了，不过你们的学费我能解决。”我和哥哥互相对看着，记得那年哥哥读大二，我刚读高中。只记得后来哥哥寒暑假很少回家，听母亲说哥哥给一家超市做促销。记得那时超市刚刚兴起，大大小小的遍地掘起，如雨后的春笋。
为了赚学费，我学习哥哥和同学在闹市的一角举牌一对一辅导中、小学生，怕母亲知道谎说和同学出去游玩。那个假期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各赚了八百多块钱。母亲好强，后来在同学那里知道了我赚钱交学费的事，不但没批评我，反而还表扬了我。母亲一辈子勤俭，从不占人便宜。
哥哥结婚那年，母亲开心得合不拢嘴，忙前忙后地张罗，险些累休克。后来有了小侄儿赵松，母亲过去帮着照看。再累，她也是笑着的。两年以后小侄儿上幼儿园了，母亲不顾哥哥的阻拦，坚持回家。她说一个人清静惯了。母亲一个人生活，我和哥哥经常去看她，她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
可是自从那天母亲打来电话，说她没有食欲，不想吃饭，也不爱做饭，看什么都厌烦。为什么？日子比以前好过了，母亲的笑脸却少了。
寻思，答案只有一个：为了家为了孩子，如母亲一样的女人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有多坚强。除非有一天，她真的累了。
小时候是她给我们遮风挡雨，如今我们长大了，该照顾她了。我和哥哥商议后，把母亲接到了我家，每日极尽所能地照顾好她。
不经意间，我常常看到她掰着手指，在小声算着父亲离世的年头，我知道母亲想父亲了。为了逗母亲开心，在闲暇之余，我会看着她脸上紧锁的眉头，歪着头帮她数着她脸上的皱纹。会逗她说，额头上的那道皱纹是愁哥哥找不到女朋友，愁出来的。眼角上的几道鱼尾纹是愁她姑娘嫁不出去愁出来的。母亲往往会“哈哈…”大笑。她笑了，久违的笑。我会搂着她的肩和她聊工作、生活中的琐事，母亲会认真地听，会适时地提出她的想法和建议，嘴角溢出笑意。
母亲勤劳了一辈子，根本不适应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偶尔她会自己找事情做。我则哄劝她说:“您照顾我们从小到大，辛苦了一辈子，如今你老了，该是我们照顾你的时候了。”
母亲笑而不语，笑目含泪，和花白的头发在夜晚的灯光下一起闪亮。我只想这样陪着母亲，帮她找回一点曾经的笑容和记忆，能找回多少算多少。
愿母亲晚年安逸，愿天下的父母幸福安康。
作者简介：李玉凤，辽宁沈阳人。微信昵称风铃草。喜欢诗歌，爱好文学，做过幼教，现在某机关工作。偶有作品发表在《木子存香微刊》《诗行天下》《兰娟雅苑》《北冰洋诗刊》《竹林文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