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绪良：小三妮儿
小三妮儿
山东 聂绪良
小三妮儿姊妹一共七个，她在家排行老三，因家里没有男孩，爷娘就没有拿她当回事儿，便没有给她正儿八经地起个名字，当莲花山村里有人问她娘：“嫂子，您的三闺女都快两生日了，起了个什么名字啊?”小三妮儿的娘紧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她爷不稀罕这个闺女，还没有给她起个名字呢!唉，我心思就叫'三妮儿’吧。”从此以后，莲花山村里的人们就叫她“小三妮儿”。
十多岁的小三妮儿长得小巧玲珑，可她能说会道，又心灵手巧，什么活路都会干，也都会抢着干。于是，小三妮儿渐渐得到了爷娘的喜爱，他们逢人就夸：“俺这三闺女可勤快了，长得可乖哩!”听的人就说：“是呀!小三妮儿就是乖啊!俺经常教育俺的闺女,'你看人家小三妮儿多勤力，多乖呀!往后要好好的学习着点儿!’”
小三妮儿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扫地，打水，推磨压碾，糊猪食喂猪，喂鸡鸭鹅狗;吃过早饭后，到坡里自家地里除草，还要打草回家喂羊，还要到美丽的莲花河里，给爷娘和姐妹洗衣服、、、、、、总之，小三妮儿是一天到晚都没有闲着的时候。
不知是小三妮儿不爱上学，还是爷娘压根儿就没有让她上学，反正小三妮儿是一天学也没有上过。没有上过一天学的小三妮儿，除了会认姐姐教给的“小三妮儿”和“毛主席万岁”以外，其它的汉字，她就只能马马虎虎了。
一转眼，小三妮儿长成了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她在爷娘的眼里还是那么勤快，还是那么乖!但这个时候，历史的车轮已滚滚驶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村里人家的闺女都出门打工回家过年，拿着大把的人民币回来时，小三妮儿的爷娘便不高兴了，他们都沉下了脸，不再拿正眼瞧小三妮儿了。小三妮儿难过极了!她知道，爷娘开始不再喜欢她了，爷娘喜欢钱了，他们都变成了“钱眼子”。
年过完后，小三妮儿也出门打工去了，可她没有文化，又没有技术，只能到了泰城一个私人饭店做杂工，倒是管吃管住。每天早上不到五点就得起床，扫地，抽水，刷锅，择菜，洗菜，洗刷碗碟儿筷子，杀鸡腿毛，什么样的脏活累活都得干，晚上要忙到十一点来钟才能睡觉。这个饭店，老板娘负责买菜、算账、收钱，老板负责炒菜、招待客人。小三妮儿忙完了杂活，又要给客人端菜、送酒和上烟等，有时候还要给客人敬个酒，只有这样，客人才会喝的尽兴，老板才会大把大把的赚钱。
老板人个子不高，矮矮的，胖胖的，像个炮弹儿，但人精明得很，精得像只猴儿。老板又很好色，他总是趁老板娘不在的时候，拿贼眼盯着小三妮儿的脸和胸，那贼眼总是盯着小三妮儿胸部隆起的那两个小山峰;有时候，趁小三妮儿不注意的时候，往她的胸部和臀部摸一把。小三妮儿气得就向老板瞪眼，老板便向她吼道：“瞪什么眼?再瞪眼就赶紧滚蛋!”小三妮儿只好躲到一旁，她只有忍，忍到年底拿到钱，离开这个鬼地方。
有一次，老板发了财，那段时间生意特别好，他拿着一大把钱，嘴里哼着小曲儿，在小三妮儿面前扬了又扬，还对小三妮儿说："妮儿，给我当小老婆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小三妮儿生气地对他说：“美的你，做梦去吧!你那个母老虎老婆还不吃了你!”“她奶奶的!她敢!”老板无耻地说道。正说着，老板娘进店了，吓得老板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再也不敢吱声了。从这以后，小三妮儿提高了警惕，晚上睡觉时身子底下会放着一把菜刀，她防身用。有一天晚上，小三妮儿刚睡下不久，那炮弹儿老板静悄悄地摸了进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小三妮儿只好屏住呼吸，摸出了身子底下的那把菜刀，那家伙一看明晃晃的菜刀，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从那，老板再也没有再打小三妮儿的注意。
终于熬到年底，小三妮儿跟老板娘要了工钱，她把钱缝在棉裤里，坐上了回家的客车。回到家，小三妮儿把钱全都交给了爷娘，爷娘乐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俺三妮儿也挣大钱回来了，有出息了!”有人便问道："小三妮儿挣了多少钱啊?”他们便夸耀道：“挣了一大摞啊!”边说还边用双手比划着。
春节过后，小三妮儿跟着莲花山村里的女伴们，坐着工头包的客车到青岛刷内墙，她再也不会到泰城那个鬼地方去了。在小三妮儿眼里，青岛是一座非常繁华漂亮的城市，她看着有些眼花缭乱，她很激动和兴奋，因为到了青岛，算是真正开了眼界，但她不会用自己的语言表达她自己的心情，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盲。小三妮儿还没有来得及欣赏一下青岛的魅力风采，就被工头带到工地上去了。安顿好窝铺，洗了把脸便吃饭，吃完饭就跟着工头来到干活的具体位置，工头给她安排了活路。一开始，小三妮儿不会干，因为刷墙是个技术活，老板对质量要求非常严格的。小三妮儿一边干，一边认真地看同伙是怎样干的，没有几天就学会了，而且干得又快又好，要知道，小三妮儿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勤快和心灵手巧的人。工头经常过来看小三妮儿干活，看了之后，他高兴地对大家说：“大家都要好好干，你看人家小三妮儿干的活，她才来几天呀?”大家听了，都向小三妮儿投来敬佩的目光。中午老板管饭，馒头加炒青菜，早饭自理，晚上也自理，若是晚上加班，老板会请客的，到饭店搓一顿，算是打了牙祭，平时谁也舍不得到饭店里去吃饭的。
日子久了，小三妮儿跟大家都熟了，一同干活的，有男的也有女的，大家有说有笑的。大家在一起干活，男的跟女的也会打情骂俏的;男的趁女的不注意，会在女的屁股上摸一把，有的女的要是好脾气，便会笑一下，装作不知道;要是碰到不好脾气的，便会招来女的一顿骂声。中午吃过饭后，有一段休息时间，这个时候，有睡觉的，也有出去买东西的，还有洗衣服的，当然还有谈恋爱的。有一个来自安丘农村的小伙子，他对小三妮儿挺有好感的，总是给小三妮儿买饭吃，有时候也会给小三妮儿买点儿小礼物。小三妮儿知道，这个小伙子要跟她谈恋爱，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小三妮儿就对他说：“俺爷娘在老家里给俺找了婆家了，是邻村的，你不要再对俺好。”小伙子不相信，依然对小三妮儿好。小三妮儿只好生气地对他说：“你死了这条心吧!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会害了你的。过年家走后，让你的爷娘从村里给你找个媳妇吧。”小伙子听了以后，含泪点了点头。小三妮儿很节俭，总是舍不得买好东西吃，舍不得买新衣服穿，更舍不得出去玩、、、、、、每到月底开了工资，除去留下一点儿可怜的生活费，剩下的，她总是一分不少地寄给她的爷娘。小三妮儿的爷娘一收到小三妮儿寄给的钱，就到处宣扬，“俺三妮儿又寄家钱来了!”莲花山村里的人听了很是羡慕，嘴里就不停地叨念着：“俺那个妮儿怎么没有寄家钱来啊?在外面都胡花花了吗?”有的脸上挂不住，甚至骂起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小三妮儿的“孝顺”，在莲花山村及其周边的十里八乡，真的是出了名了。
进了腊月，干完工程，等到老板让工头跟大家算完账，发了工钱，小三妮儿要和大家各自回家过年去了。回到家后，她的爷娘自然是高接远迎，笑逐颜开。小三妮儿的姐姐和妹妹们自然会嫉妒，对她没有多少好脸色。小三妮儿回到家不几天，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她的婆家让媒人把订亲的彩礼给退回了，这就标志着这门亲事告吹了。小三妮儿的爷急得唉声叹气，不停地咳嗽起来，真是又捶胸又跺脚的。小三妮儿对她爷说：“爷，您急什么呀?人家不愿意就不愿意呗，您别着急，咱再找不就是了吗?”虽然小三妮儿嘴上这么说，但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一个劲地往外流。小三妮儿的娘更是着急，她三番五次地去找人家媒人，媒人对她说：“人家男方听说您家三妮儿给人家当'小三’了，要不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啊?”小三妮儿的娘说："没有影儿的事呀!”“人家男方还听说，您的小三妮儿在青岛搞了恋爱了!”媒人又生气地说。“俺没有听说呀!不可能的吧?”小三妮儿的娘半信半疑地说道。媒人更加生气了，对她抢白道：“您自己养活的闺女都不知道，谁还知道呀?”小三妮儿的娘听了后，赶紧离开了媒人家，她这是这一辈子头一回遇到让她丢脸的事，她恨不得找口干井跳进去死了。
小三妮儿的娘一回到家，劈头就问小三妮儿：“三妮儿，人家媒人什么都跟我说了，你老实地跟娘说，你在外面的事是真的吗?”小三妮儿对她娘说：“娘，您听媒人说什么了?没有影儿的事!”小三妮儿的娘本想把媒人说的话重复一遍，但她没敢，她怕说了小三妮儿待有个三长两短的，她这个闺女就白养活了。其实，小三妮儿从娘的眼神里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强忍着内心里的痛苦，对娘说：“娘，您别难过，咱再找一个对象不就是了吗?”娘听了后什么也没有说，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年很快就过完了，小三妮儿的娘托人给小三妮儿找了门亲事，小三妮儿跟男方相了亲，男方又矮又黑，说起来倒是不算很丑，但小三妮儿不愿意。尽管小三妮儿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她的娘私自收了人家男方家的彩礼，且答应了媒人，是她托的人家，她不答应，行吗?她害怕小三妮儿嫁不出去呀!
订了亲的小三妮儿又立刻踏上回青岛的客车，老板打电话催促好几次了，老板相中了小三妮儿的活路。回到工地以后，大家都知道了小三妮儿的事情，肯定是莲花山村里同去的打工的说的。那个对小三妮儿好的小伙子，也不再搭理她了，他也在老家订了亲事。倒是工头对小三妮儿特别好，他一个劲地对小三妮儿献殷勤，小三妮儿对他说：“我有婆家了，你不要这样!”那工头对小三妮儿说：“小三妮儿，你知道，我是过来人，你嫂子又不在身边，我很想让你给我当小老婆。”小三妮儿非常生气地对他说：“我不是那种人，绝不会给你当'小三’的。”气得那工头再也不理小三妮儿了。
从那以后，大家都各自干自己的活，都各自吃自己的饭，倒也清静了不少。日子就这样如流水一般，一天一天地流走。夏天的时候，大姐打来电话，说是爷娘让小三妮儿赶紧回去，回去准备跟男方结婚，人家男方催地紧，联门帖子都送来了，娘又做主收下了。小三妮儿跟老板说明了原委，老板让工头跟她结了账。那工头阴阳怪气地说：“在这儿干得好好的，回家干什么?”小三妮儿没有理他，接了钱，收拾好行李，坐上了回家的客车，离开了让她无比着迷的青岛。她是多么想在青岛待一辈子呀!哪怕是不结婚，也不生娃，女光棍一条。
七月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把头顶红盖的小三妮儿拉到男方家，以后便是生儿育女，柴米油盐酱醋，自然少不了与丈夫抬杠拌嘴，甚至是大打出手。谁也没有想到，就连小三妮儿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的丈夫在她结婚八年后，竟然得肝癌死了，撇下小三妮儿拉扯着两个孩子。小三妮儿白天忙着在工厂里干活挣钱，晚上回家又要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好在婆婆不孬，白天帮着照看一下孩子。每当小三妮儿带着孩子走娘家，回到莲花山村里时，村里的人见了都会说到：“唉，小三妮儿的命好苦哇!”小三妮儿听了，心里伤心极了!这世上除了娘，有苦跟谁说呀?又有谁会听她小三妮儿说呀?
小三妮儿成了寡妇，有好多男人都打她的主意，小三妮儿心里很明白，自己长得不漂亮，又没有个子，下面还有两个孩子拖累着，这些男人绝对是不会怀好意的，只不过是图个新鲜，玩玩她罢了，没有人会同甘共苦，跟她实心实意地过日子的。小三妮儿看得出来，工厂里的那车间主任对她真是实心实意的，经常问寒问暖的，又送钱又送物，小三妮儿从内心里真的喜欢他，就默默地接受了这份感情，但从来不会明目张胆的，人家毕竟是有妇之夫。小三妮儿只能跟那车间主任偷偷摸摸地，她觉得自己太苦了，她也需要爱呀!
日子就像莲花河里那无情的流水，匆匆地流去。小三妮儿呢，仍就像以往一样，平平淡淡地过着属于她应该过的的生活。
责编：丁松 排版：何苗
简介：聂绪良，男，笔名、微信名：清风明月，山东省新泰市羊流镇杨家庄小学。自幼酷爱文学，从十五六岁就开始进行文学创作，上师范时是学校文学社的骨干，每次校刊都有作品发表，并且得到校领导及师生的一致好评。师范毕业后，从未放弃文学创作，并在国家级、省级及市级刊物上多次发表作品。近几年来，一直致力于时评和历史人物点评的创作，并在各个平台发表了大量的作品，得到全国各地众文友的一致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