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震撼的天梯,美到窒息
今年高考,有一道10分的地理选做题,
成功引起了人民日报的注意。
已经放假的考生闻之横抹一把心酸泪,
摄影师见之手舞足蹈跃跃欲试,
游人虽身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这道地理题的官配主角
就是云南的哈尼梯田。
不明觉厉?没关系,直接看图!
高田如楼梯,平田如棋局
800多年前,
有位叫范成大的南宋诗人,
打马去广西赴任的路上,
顺道过江西宜春玩儿。
那天,他涉过清清溪流,
闲走在田间小路上,
嗅着春天芬芳的气息。
蓦然抬首间,微微放大的瞳孔中,
映照出如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高田。
丘与丘相接如鱼鳞,
依山势盘旋延展,
层层而上直至山顶。
禾苗初长,齐齐整整地站立在
反射着日光的浅水中,
随南风摇动,“有风自南,翼彼新苗”。
诗人泪流满面,
把这既壮美且优美的画面如实摹写在他的游记中:
“缘山腹乔松之磴甚危,
岭陂上皆禾苗,层层而上。
至顶,名梯田。”(范成大《骖鸾录》)
这也是“梯田”一词
最早见于文献的正式记录。
事实上,梯田在中国历史悠久,
早在殷商时期就已经存在,
不啻为人类在农业文明进程中创造的奇迹。
《诗经·小雅·正月》传唱着这样的诗句:
“瞻彼阪田,有菀其特。”
看,那远处山坡层层的梯田上啊,
青青禾苗茁壮成长。
阪田,是古代人民对梯田的称呼。
另一首诗《诗经·小雅·白华》中
也有“滮池北流,浸彼稻田”的诗句。
滮池在陕西秦岭以北、渭水之南的咸阳城西南,
这里地形南高北低,
异于南方的水田地,属于旱坡地。
要在旱坡地里开展灌溉,必须将坡地修成梯田。
这表明在西周时期,
我国黄土高原南部地区的农民
就已经开始在坡地上兴修梯田。
到了汉代,梯田已有较大的发展。
《氾胜之书》成书于西汉,现存3700多字,
是我国历史上现存最早的一部农书,
书中记载有“区田法”“穗选法”“浸种法”等等。
其中的区田,就是把土地划分为若干部分,
筑成上下起伏、高低错落的片片田块,
以便更好地利用土地。
农书作者氾胜之,
把区田方法应用于陕西黄土区的梯田上,
正是梯田技术的一个显著进步。
唐代的百科全书《艺文类聚》中,
曾记载东汉贤者周燮不出世,
“结庐冈畔,下有陂田”,亲自躬耕过日。
周燮是个相貌奇异的怪人,在当时颇有才名,
他老爸希望他能使宗族兴盛,
汉安帝用玄纁羊羔等名贵物品聘请他,
可周燮不为五斗米折腰,宁愿独自守着陂田。
这种把住宅搭建在山腰上,
而引水浇灌山脚下水田的生活,
可隐约瞧见今天哈尼族人生活的影子。
元代的王祯也写了一本《农书》,
与《氾胜之书》并列为中国古代四大农书。
他作为一个实干型的农学家,
到基层当过几任县官。
为了指导百姓更好地认识和利用梯田,
他在书中专列“梯田”条,
手把手教人们构筑、垦殖和管理田园。
首先,开垦梯田之前要事先规划,
选择适宜的地点。
这一点,哈尼族的祖先就做了一个非常好的榜样,
他们为子孙后代留下了一部朗朗上口的古歌《普祖德祖》。
选好位置后,就开始清除荆棘草木,
破土垦耕,开山造田。
最后再修筑地堰(即田埂),开沟起垄。
修筑田堰能有效防止水土流失,保持土壤肥力。
明朝时,修筑梯田已经开始有意识地
与治山治水结合起来,而不单单是获得粮食。
中国古代四大农书之一的《农政全书》中,
徐光启在水利篇中也详细谈及了修梯田的经验:
“均水田间,水土相得……,
若遍地耕垦,沟洫纵横,播于水中,
资其灌溉,必减大川之水。”
可见16世纪后期,我国在现有梯田基础上,
形成了引洪漫淤、保水保土、肥田的技术。
清代《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
一生在科举官场上不得其志,
只得寄意于狐鬼精怪。
他长期居住在农村,熟悉农业生产,
写有一部《农桑经》。
在他看来,梯田的作用
在于“一则不致冲决,二则雨水落淤,名为天下粪。”
有学者曾将梯田与长城相媲美,
说它们同为人造奇迹。
但是两者有个很大的不同点,
长城是古代皇帝强迫人民修筑的,
而梯田则完全出于自发行为,
经过千年形成规模,一切顺其自然罢了。
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
这些梯田奇迹里,最使人绝倒的,
莫过于地理题中的绝对主角:
位于中国云南
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境内的哈尼梯田(其核心是元阳梯田)。
巍巍哀牢山,滚滚红河水,
云卷云舒间翻涌出100多万亩的梯田之海。
在元阳县攀枝花乡观赏老虎嘴梯田,
可见从山脚到山顶层层叠叠出三千多级,
甚至坡度陡达70度以上几近垂直的“天梯”,
仿佛一路攀援而上,就可以爬到天上,举手摘星辰。
初到当地的人们大概要疑惑,
这么多的梯田,灌溉用水都从哪来呢?
莫不是装个给力的马达,
日夜轮转从河谷抽水吧?
真相倒也没有那么蒸汽朋克。
这里山高谷深,从高山峻岭到江边河坝落差极大,
这种巨大的海拔落差造成了立体气候,
以至于“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
河坝区的常年高温使得河流大幅度蒸发,
水汽沿山势攀援抬升凝云致雨,
重为山顶的原始森林吸收贮存,
化作无数的溪泉流经各山各岭,
潺潺流下注入江河之中。
千百年来,周而复始。
在那部叫《普祖德祖》的古民歌中,
哈尼人遵从祖先千百年来的经验,
把村寨选建在冬暖夏凉、气候适宜的山腰上,
上方是茂密的森林,提供用水和用材,
下方是层层的梯田,供给着生存所需的粮食。
哈尼族和当地世居民族,
通过神灵信仰体系和民族惯习法结合
保护着山顶的林木系统,
使海拔较高的山巅成为天然森林“蓄水池”。
在进入村寨的路旁,
竹篱笆圈住了一棵高大古老的树,
这便是哈尼族奉为神灵的寨神树。
这种树每个村寨都有,
每年的“昂玛突”(哈尼族最盛大的标志性节日),
村里人都要对寨神树进行祭祀,
以求全年风调雨顺、村寨平安。
哈尼族的房屋建筑和总体居住格局都比较独到,
被称为“蘑菇房”的屋子
点缀在森林梯田和潺潺沟渠水流之间。
这些土木结构草盖顶房,
宛如安徒生童话中的大蘑菇,
村民们就地取材构屋筑舍,
用茅草稻草有序堆积在屋顶上,
房子冬暖夏凉,宜于人居。
在这种江河-森林-村寨-梯田四度同构的生态系统中,
包含着哈尼人高度的生命智慧和生存技巧。
哈尼人自称“摩咪然哩”,即“天神的儿子”。
这句带有神秘意味的话,
不仅透露出一个民族的骄傲,
还包含着哈尼人对大自然的依赖和眷恋,
也包含着对哈尼人何以能创造出梯田奇观的解答。
人世间四季更迭,经冬复历春,
哈尼的梯田亦在这广袤的天地之间
几度变幻光影,闲云潭影,物换星移。
正如研究梯田的学者所描绘的:
“春天,哈尼梯田像一首歌,
布谷鸟呼唤哈尼人播种希望的种子,
哈尼人以手绣春色,歌声荡漾山谷。”
“夏天,哈尼梯田像一首诗,
群山碧绿,稻花十里飘香,生机盎然。”
“秋天,哈尼梯田像一幅画,
黄金铺地,金阶玉宇,郁香醉人。”
“冬天,哈尼梯田像一个梦,
云蒸雾绕,变幻万千,宛如仙境。”
七彩梯田,人类奇迹
梯田的种植因地制宜,
大抵是以农作物为主,兼种经济作物、蔬菜和林木,
因此梯田,并不单只有我们想象中的一种形态。
在北方,以种耐旱的作物为多,
譬如小麦、黍稷、大豆、玉米、棉花等,
而在水热条件优越的南方地区则以种水稻为主,
兼种小麦和油菜花。
每年春天,恰逢梯田禾苗初长,
出落得郁郁青青之际,
范成大当年震惊过的江西梯田,
还有另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风情。
海拔千米的高山上,
梯田如链似带,壮丽雄奇。
蓝天下金色的花浪翻涌,
花浪中隐藏着一小撮粉墙黛瓦,
显得分外温柔可亲,沁人心扉。
这金浪却不是成熟待收的稻穗,
而是开得热烈烂漫的油菜花。
江西婺源的江岭梯田有着十万亩的油菜花,
黄花绿树恰似天上人间,
无愧“中国最美乡村”的赞誉。
江西的隔壁,福建以土楼扬名海外,
一部《大鱼海棠》把土楼与梯田碰撞的
“岁月静好”田园画卷呈现在世人眼前。
高大俊伟的方圆土楼,漆黑的瓦连结成明亮的眼,
星星点点散落在层层叠起的梯田里,
交会时刻,荡漾着悠远的中原遗风和敦厚的客家民风。
云南的东南分布着哈尼梯田,
美让人惊心动魄,而往云南的东北方向走,
可以邂逅另一种另一种风情。
那里是东川,有着方圆近百里的红土地。
这里的泥土富含铁质,经氧化以后慢慢沉积下来,
逐渐形成了炽烈炫目的色彩。
每逢秋冬,一部分红土地翻根待种,
一部分绿绿的青稞或小麦已经冒头,
极目远观,像极了一块打翻的调色板。
等到一场初雪飘落,
洁白的雪薄薄地涂抹在红色的阶梯上,
白里透红,变幻莫测,那自然是另一种教人屏息的美。
倘若说云贵高原和东南丘陵上的梯田,
突出了南方的婉约与秀丽,
那么,黄土高原上的梯田,
则展现了北方的浑厚与粗犷。
秦汉以前,
黄河流域也曾是气候温和、降水丰沛的全国农业中心区,
皇权更替与诸侯争霸的故事在这里接续上演。
后来铁骑战火、盲目开发让这片原本的沃野早夭,
沦为了土壤贫瘠、千沟万壑的破碎地貌,繁华落幕。
从上世纪60年代起,经过综合治理,
上百万亩水平梯田在30多个春秋中修成。
甘肃的庄浪人民以倚天巨笔写下了当地最为壮丽的一页,
庄浪大地被誉为“梯田王国”。
其“山顶沙棘戴帽,山间梯田缠腰,
埂坝牧草锁边,沟底穿鞋”的生态梯田综合治理模式,
彰显了北方大地与南国哈尼梯田所迥异的生存智慧。
在陕西汉阴,梯田甚至作为“展品”
成为了凤堰古梯田生态移民博物馆的特色。
凤堰古梯田始于清朝乾隆年间,
由清代湖南长沙府善化县吴氏家族移居当地所建,
至今已有超过250年的历史,
是目前秦巴山区考古发现的面积最大、保存最完整的清代梯田。
它集“山、水、田、屋、寨、村、庙、农”为一体,
融“浑厚、雅致、奇趣、清新、壮美”在一身,
堪称人与自然的伟大杰作。
中国是一个多山的国家,
山区面积约占国土总面积的三分之二。
生活在山区的古代先民为了求得生存,
勇敢地与大自然作不懈抗争,
创造出了梯田这种土地耕种方式,
既改造自然又顺从了自然。
事实上,除了那些让人叹为观止的著名梯田,
我国大江南北各个角落里都藏有一道不为人知的梯田风景。
“小山如螺,大山成塔”,
也许你的家乡也有这样一片梯田。
农民从村寨进入梯田,
而田里的作物从梯田进入他们的家,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动人心弦的来往。
图片|一位妇女正在梯田里插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