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亲 | 钱姝敏主播 | 雪冰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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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钱姝敏

我来自安徽的一个偏远农村。那时候家里条件很困难。唯一的财产可能就是一辆老式的破自行车。那辆自行车我好不容易盼着从中学毕业的姐姐手里退役，成为了我最心爱的坐骑。

记得那时候因为刚开春，万物复苏，我骑在回家的山路上，看着山下池塘边的芦苇，蒌蒿开始抽芽。一大片一大片的油菜花像大地的一条条围巾一样香味扑鼻，我左看右看心里一片洋洋得意，感觉自己像一个游侠一样，欣赏着这幅大自然的图画。

随着夜幕渐渐降临，我知道我在路上耽搁太长时间了，便骑得更快。急忙的往家赶去。但因为那个时候没有路灯，没看到前方有个石块。一时刹车不及，整个人不可避免的往左倒去，直直的滚进路边一个很大的斜坡里。手和脚都撞在斜坡里面的尖尖的石块上，自行车夹杂着乱石重重的压在我腿上，我清楚地感觉到我在流血，拼命挣扎着想起来可发现手脚像脱力了一样，怎么也推不开那些石头，我心里越来越害怕。因为是在山间小路而且又很偏僻，一到傍晚更是没有人看到斜坡里的我，我的呼救声只一遍一遍地消散在风里，不知喊了多久，希望一点点消失，我自暴自弃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天越来越黑了，我感觉我的手和脚越来越麻木，心里也越来越绝望，很害怕，满脑子都在想，我会不会就死在这里了。

忽然间远处有两道灯光朝我这边来，我听到有人在呼唤着我的名字，原来是在家中等待的父母，看我许久未回，因为担心便出门寻找我。

我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赶忙大声回应着“我在这儿”，爸爸第一个发现我，他帮我把乱石挪开，将我抱在怀里，我埋在他怀里，仿佛所有的害怕、惊吓、疼痛一下子涌出来，歇斯底里地哭起来。

吓的爸爸赶紧问我摔到哪儿了，我呜咽着对爸爸说:“爸爸，我的手和脚好痛”。爸爸这时看到我手上脚上全是大小不一的伤口，和妈妈说了一下就背着我去医院，我趴在爸爸宽阔的肩膀上，一边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一边懊悔的诉说着自己不该贪玩不回家，爸爸却没有责怪我，一直安慰着我说“不怕，不怕，爸爸在”。

到了医院，医生立马替我检查。果然，我的手和脚都骨折了，而且因为裸露伤口太大需要打麻药缝合，一向严肃的父亲也忍不住红了眼，拉着医生一遍遍的问，我会不会留疤，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医生只能一遍遍地向父亲解释着没太大问题，然后催着父亲去交手术费。

爸爸听到高昂的手术费后，和妈妈交代了几句就出去了，我看着父亲离去时愈发佝偻的背影，愧疚的心难以言表，都是因为我的贪玩，给这个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带来了更大的伤害。

手术后因为没有床位，我只能被安排在病房的通道里，在迷糊中看到爸爸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很多五块十块的散钱，慢慢的数着去缴费。

我不知道父亲连夜敲了多少家门，求了多少亲戚邻居才凑齐的医药费，看到这里我只能咬紧牙关无声地哭泣着。

爸爸交完费回来看见我脸颊的泪水，以为是麻药过去，我开始疼了，想到我还在走廊里，他认为是他的没本事让女儿受苦了，拉着医生苦苦的哀求着让我换到病房里去，此时我再也忍不住，不顾身上的伤口，哭着对爸爸说:“爸爸我没事”。医生也被爸爸舔犊之情打动了，表示一有空床就给我安排。

后来爸爸如愿的看到我换到病房了，像是想起什么样从怀里掏出两块糖，笨拙地剥开糖纸喂给我吃，摸摸我的头说:“崽崽不哭，爸爸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吃的糖果，你含一会儿就不会觉得那么痛”。可惜，那块糖在我嘴里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甜味，只感觉它苦极了，如同我那时的心情一般。

因为妈妈还要给哥哥姐姐做饭，家里的农活也耽误不下，爸爸每天都是干完农活抱着妈妈给我做的各种营养餐，从家里到镇上两头跑，有时候空闲时还要给我缴费，换水，扶我上厕所。

在爸妈的精心照顾下，我恢复的很快。医生安排我出院，带着石膏回家静养就行了。

回到家后，本来是准备在家自学的。但我开学已经比别人晚了一年了，爸爸又不认识多少字，害怕耽误我功课影响我的学习进度，便决定每天背我上学。

到了班级后，爸爸将我放到座位上，又像变戏法一样给同学带了很多的零食，让同学们帮助我补上落下的学习，又像不放心一样叮嘱我的同桌说:“上厕所的时候麻烦带上她”。

在每天傍晚放学的时候爸爸都会如约而至背我回家。那段回家路，那段时光是我们父女俩谈心最多的时间。我也在那段时光里，成长了很多。

我开始仇恨般的对待自己，发疯似的读书。最大的心愿就是考上大学。只为了不能再对不起爸爸的一片苦心，对不起他为了我，越来越沉的担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六年后，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级师范学院。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爸爸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我的通知书，嘴里不住地说:“好，好，好”。我看着他的喜悦和骄傲，看着他满足的笑容，看着他去通知亲戚邻居，看着他和叔叔把过年才能宰杀的年猪牵出来，为我办宴席。我泪水不知何时早已布满了眼眶。

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我是一个人走的，爸爸帮我捆好了行李，送我上车。再三叮嘱我路上要小心，说自己年龄大了就不能陪我去报到了。我知道，爸爸为了我上学的问题，已经借了很多的钱。我不忍拆穿他的谎言。看着他表情喜悦而又郑重的把一堆还残留着体温的钱放到我手里，让我在学校里一定不要冷了，饿了。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车已经开了很远了，我看见父亲还在那里挥着袖子擦着眼泪，这一幕连同辛酸深深地刻在我的生命里，无论这一生我将离父亲多远，那份爱都会和我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