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从狼嘴里夺仔的母猪

人老了喜欢回忆往事,这种迷恋往事的现象,心理学上叫做“回归心理”(又叫忆旧心理)。

我现在就是处在这种心理状态中。在回忆中,常常为自己碌碌无为而悔恨,因为自己做过错事而内疚、惭愧,也因为自己有过一些值得珍惜的经历而感到一丝宽慰。
在回忆中,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常常在眼前浮现。过去生活的酸甜苦辣,历历在目。
在回忆中,特别怀念父母,有时候恍惚之间,觉得还在小时候的院子里玩耍,有时候耳旁清晰地响起母亲的呼唤,也有时候忽然想起亲身经历的或者老人们讲过的故事。今天,就想起母亲曾经讲述过的一件当时很让我至今难以忘怀的故事。

那是小时候,家里有一头母猪,每年下一窝猪娃儿,它高产,每窝最少的也是产下十二只,最多的时候达到十七八只。它饿了的时候就从窝里跑出来,大摇大摆地来到厨房门口,这个时候嫂子不敢怠慢,忙着给它弄吃的。它自恃是家里的有功之臣,对我们也毫不畏惧,常常在院子里晒太阳,让我们给它拿棍子挠痒痒,我们也对它不敢怠慢,因为它一年下的猪娃儿,是我们一家重要的经济来源。而我们给它挠痒痒的时候,它的鼻子也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不知是表示感激还是表示满足!对家里的狗,鸡,它更是毫不客气,完全不放在眼里。

记得到这头猪下到第七窝猪娃儿的时候,母亲说猪到下七窝猪娃儿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怕了,狼都害怕它几分。说着就给我讲述了她年轻的时候发生过的一件往事。

母亲嫁到我家的时候,奶奶已经去世,家里只有年近七旬的爷爷,她和父亲三个人,种着几亩薄田,养着一只母猪,一头毛驴,生活艰辛却也踏实。

家里养的那只母猪也是浑身漆黑,猪毛泛着亮亮的油光,要下猪娃儿的时候,肚子都要挨到地面子。腿短,行走时慢腾腾大摇大摆。对每一个猪娃儿都小心呵护,用我们的方言来形容,就是“护的格展展的”,只要发现那一只猪娃儿有危险,跑的比狗还要连欢。且力大无比,别说是人,就是狼也敢扑上去撕咬。在它快下猪娃儿和猪娃儿没出窝的这段时间里,它是母亲重点照顾的对象。每一顿都按时喂食,给它把猪圈打扫干净。为了让猪仔们长快点,好早出窝,到集市去卖,还给它的饲料里加一些面粉,以增加乳汁。

那一年,它怀上第七窝猪娃儿,看着它每一天天鼓胀起来的乳房,开始给它每天早晚两次喂食增加到中午一次加餐,它对母亲也越来越亲近,尽量给母亲展现它颤动的肚皮,肚子里不知道有多少小猪仔在踢腾。直到有一天突然听到猪娃儿吱吱地乱叫声,它的身边簇拥着一群肥嘟嘟的小猪仔,正争先恐后的忙着吃奶,数一数足足有十七只,清一色的黑猪,据说那个时候都是黑猪,白猪是洋猪,是后来才有的。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猪娃儿已经快要出窝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已经主要靠吃食,母猪也开始减少哺乳次数,有时候会驱赶猪娃儿不让吃奶。

这一年村子里的人们都在议论着一件让所有的人们都感到不安的事,就是村里有个人把无畏山上的狼窝掏了,把一只毛茸茸的狼娃儿打死了,从此村里就没有了安宁。经常听到谁家的鸡没了,谁的扛头(犁)被狼叼到崖底下了,闹得人心惶惶。

狼一般不会攻击人类,但是当厚厚地白雪覆盖了大地,没有了食物来源的时候,它也会铤而走险,袭击家畜。何况有人掏了它的窝,这就等于向它宣战,它会主动进村害人。

有一天晚上,天下起了大雪,半夜时分,听见猪凄厉的嘶叫声,院门响了一声,紧接着又是一阵阵猪狂奔的嘈杂声。在这个飘着大雪,北风呼啸的夜空里,母亲听到异常的声音,莫非是狼?她摇醒睡梦中的父亲,让他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父亲披着衣服,手里掌着一盏油灯,到院子一看,院门开着,到猪圈一看,母猪不见了。那些小猪仔们,都在猪圈里互相拥挤着,惊恐地在黑暗中瑟瑟发抖。从院子里积雪的脚印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父亲回到屋里,告诉母亲母猪跑了,三更半夜,天寒地冻的,也不好去寻找,只有随它去,天亮了再找。

到了第二天早上,父亲看了一下猪圈,才发现不仅母猪不在,还少了一只小猪。猪圈里显然发生过激烈地撕咬搏斗,院子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厚厚的雪地上留有几行清晰的脚印,那应该是猪和狼一起走出去留下的脚印。看了一下,院墙上有跳进院子里的印痕,应该是狼进来的时候是从墙上进来,从院子门出去的。难道是狼赶着母猪和一头小猪一起离开了院子?

父亲沿着雪地里的脚印,一路寻找下去,一直到无畏山下,远远地看见,家里那只母猪,在雪地里站着,看到父亲到来,扬起头哼哼了几声。它的面前,躺在雪地里的是它的被狼叼走的那只小猪,已经奄奄一息。母猪的身上,几道撕裂的血红色的裂口。看来这里是母猪和狼搏斗的第二个战场,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雪地被踩踏得一片狼籍,地上满是黑灰相间的毛,那黑的应该是猪毛,灰色的应该是狼毛。满地的一道道的鲜血印子分不清那是猪血,那是狼血。

父亲明白了晚上发生的一切。母猪为了从狼嘴里救下小猪,一直追赶到这里。经过拼死搏杀,它终于从狼嘴里夺下了小猪,但是,小猪显然已经不行了,但是它仍然不愿放弃。把它驱赶回家的时候,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父亲抱起小猪,它才跟着一起下山,回到家里。

猪是任人宰割的动物,和狼的力量对比强弱悬殊,不在一个量级,和狼无法抗衡。但是这只下了七窝猪仔的母猪却迸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这力量是母爱的力量。它以它伟大无私的母爱战胜了凶恶的狼,也战胜了死神,它虽然身负重伤,仍然重新活了过来。

大概就是经历过这件事,母亲说下了七窝猪娃儿的母猪不怕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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