诵读者:李丹妮愿你出门遇见雪◎ 朱成玉某人看到这个题目,对我说,你这句话听起来有些不舒服,不像祝福,倒像是一种诅咒。在他眼里,雪总是会给人造成不便,有喜欢的,自然也有厌烦的,避之唯恐不及。但我想,一定有很大一部分人会明确无误地认定,这就是祝福。冬天之后,到来的每一天,都一样。凛冽。决绝。话语一天比一天少。似乎都在盼着什么?盼着什么呢?天空给了我们答案——雪飘下来了。薄薄的雪,躺在尘世间,安安静静地,一层之上又盖了一层。雪落在雪上,彼此耳语,彼此给予只有它们自己闻得到的六瓣花香。雪落在母亲的白发上,仿佛寻到了亲人,那么急迫地寒暄起来。雪落在雪上,从不多余。旧衣服上的补丁,也不是多余的吧。一块破布是不是也可以落在另一块破布上?多年以前,母亲总是用这样笨拙的方法抵御贫穷和寒冷。两辆车发生了擦碰,两位车主都不是善茬,对骂不止。因为影响交通,被交警劝离,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两个人竟然互相加了微信,然后打开语音进行对骂。忽然就下了雪。其中一位或许是骂累了,嘟囔了一句:下雪了,咱不骂了呗!另一位似乎也很识趣:下雪了,哥们,要不咱喝一杯吧!这一位很给面儿:行,你找地方吧。因为一场雪,收敛了肮脏的话,收敛了争执的心。你看,人世的一切纷扰,下一场雪就好。张瞎子总是能抢先一步,比我们更早地感知到一场雪的降临。他不听天气预报,雪要来的前一天,他兴奋地来回奔走,嘴里不停地念叨:要下雪啦!要下雪啦!有人说,雪是张瞎子念叨来的。天刚刚亮的清晨,我看到铺着薄雪的马路上一辆车在行走。是的,行走。多少车都是疾驰而过,巴不得闯了红灯,飙到了极限,仿佛人生有多么十万火急的事要去做一样。这样一辆慢慢“走着”的车,是多么难得一见。此刻,我看到的是:一辆车,在落满雪花的马路上写诗。我总是被人世的哭声追着,我躲不过这尘间的忧伤。但是这被大雪掩埋的人间,总会有一颗白菜一样嫩黄的心,在悄悄萌发新芽。雪看着自己落下,雪那么轻,没有人可以感知它的疼痛。除非,你也可以拥有,像雪花一样轻盈的神经。雪花干不得重活,却为我们铺着一条通往春天的路,就像早春的风不识字,却为我们读着一首首诗,拆开一封封邀约的信笺。雪下三尺厚,上面也会有脚印。不管是人的脚印,还是小兽们的脚印,什么都不能阻挡活着。雪是白的,纯洁无瑕,没有半点阴谋。它们呼啸而来,给了我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沉重。这种沉重,压弯了我的脊背,却令我的心,轻盈。我站在雪地上,望着心仪的姑娘,只是望着,并不给她写诗,也不为她歌唱,只是望着,就足够满足一颗冬天的心。一想起我的爱人,雪就白得耀眼。可是,雪却把我扮成多情郎的模样,和所有路过的姑娘,都一起白了头。朋友和我讲他在省城看到的一个男人,一个农民工模样的人,蹲在城市的一个角落里打电话。开始是有说有笑的,仿佛一只欢快的鸟儿,后来不知为何就哭了,再后来,将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那是一个手机模型,破碎的泡沫飘散在大街上,像他失魂落魄的人生。然后就下雪了,朋友说,但愿那雪,可以盖住他的悲伤。在公园,我见到一个在雪中倒立的人。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是要表达一种欢喜,还是表达一种抗拒?他像一只怪异的鸟,引得人们驻足观望。因为倒立,雪最先落上的是他的脚,最后才是他的脸。他与雪的接触方式,看似就有了些许不同。但他并没有打乱雪的节奏,雪舞蹈的姿态,亘古不变,变化的只有那些看雪的人。他倒立着,所以感受着,仿佛是飘在生活之外的雪,那样的雪不再被称之为鸡毛蒜皮,它们看似无用地,纷纷扬扬地下着,一刻也不曾停歇。美好的事物从不疲倦。雪,给我们制造了重来一次的机会。爱过的人,可以再爱,丢失的,也可以重新放回口袋。女儿问我,雪花融化了就是死掉了吗?我告诉她,雪花并未死去,雪花很快还会回来。春天的花园是会惦记它的,直到它们,再次开遍大地。善良的女儿,我相信尘世的美好总会与你亲近,就如同相信,月亮,会洗亮你的眼眸;雪,会落满你的肩头。这一切都使我再一次肯定了我的祝福——心怀善意的人,愿你出门,便会遇见雪。——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