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絮语
这个冬日的下午，在乡间的道上，我忽然发现月亮硕大的从地平线上升起，月亮走，我也走，月亮在遥远的东方，在果枝头与农家屋宇间游弋，深深地古铜色，象一个大大的圆盘，却包罗着无法透晰的斑驳，道路弯弯曲曲，忽上忽下，月亮忽左忽右，忽高忽低，或许因为硕大，因为尚未沉降的夜幕还保留了西天的些微霞光，让我突然间在这暮色里有所感触——好久不曾认真的欣赏月亮了。
日月轮转，岁月永恒，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月亮，象深浓的雾霾总无法完全屏蔽太阳的光辉，人们都明白月亮就在那里，我知道月亮就在天上，如影随形，不离不弃，所以我可以视月亮为一个路人，一个过客，月亮的时隐时显就象门前的小路一样平淡无奇，即使气候环境越来越差，城里的月光已渐渐成了传说，甚至无法比拟城里的与灯光毗美。在匆忙的生活里，我觉得月亮比我还匆忙，我在路上的时候月亮并未升起，而月亮升起的时候，我若未进入梦乡，定是匆匆的奔忙在路上，我极少去留意审视月亮圆缺明暗的变幻，就象匆忙中忽略了妻子的劳碌，父亲的心情，孩子们的期盼一样，我从未觉得月亮带给我什么快乐和忧伤，甚至不曾想失去了月亮我的生活会变得怎么样。
世界平凡而奇妙，相对于活力四射的太阳，月亮总显得苍白而羸弱，人们对月亮的依赖总很有限，但我相信鲜有人憎恨或厌恶月亮，即使许敬宗对唐太宗说过：“秋月如镜，佳人喜其玩赏，盗贼恶其光辉”，月亮依然未必会有揭人长短道人是非的神力，月光宁静地洒向世界，就象太阳一样是渴望平等唯美的，盗贼恶不恶习月之光辉，也并非常人所想，故乡正宁流传着一首古老歌谣：“月亮月亮亮堂堂，头明（赶天明）走到上官庄，骑马的长官一声令，打开城门刁（抢）婆娘，人家刁个花朵朵，咱家刁个死老婆”。这首歌谣居传是秦时匈奴南下洗掠阳周（今正宁）故城的兵谣。兵匪借月光掳掠，百姓的灾难雪上加霜，可月亮又能奈何谁？百姓懂得善恶是非，民间并没有“后羿射月”之类的传说，月亮的光华亦不足以通透世界，更不具温暖的热力和剌目强光，所以月亮的故事总有些冷清，国人总喜欢把月亮置之度外，无论是嫦娥奔月，吴刚伐桂，或者是猴子捞月，天狗吃月亮，人们极少去给月亮自身定位，而更多的联想到玉兔，联想到广寒宫，幻化月亮上为冷清寂廖之处。
孩提时代，我和小伙伴们常常在月光下游戏，追踏自己的影子，或是对着月光发呆，哪时候还无谁能说出：“默默地蹲下身来抚摸自己的影子说一句：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那时候更无法联想月亮跟着地球用太阳的光华点亮自己的意义，但那时候绝对是贫穷而快乐的，即使这快乐是因为懵昧或说是父母的僻佑，我依然还体味不到“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孤独，感悟不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游子思乡情切。却曾为一篇并不靠谱的科技消息满怀期翼，那篇小书刊里的文章说：美国人要在十多年后发射一枚人造月亮，其亮度将会是月亮的二十倍，因为同轨同步，不仅不会有月蚀月亏，而且会令暗夜清亮若昼，只是它只会照亮西方的世界，我许久一直在假想，美国人会造，中国人肯定可以高仿，只是在那种环境里，人们还要不要按时作息？
许多年以后，我突然发现，对人造月亮的美好遐想并不及童年的月亮之美，只是世间的美并不都是温暖，有些美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美的凄婉，美的让人心碎。月亮的美有时也会如是，如果我们忽略了广寒宫舒袖清舞的嫦娥，忽略了经久不息砍桂花树的吴刚，去古希腊神话里一睹月亮女神阿蒂米斯的美，就知道她在被阿波罗蒙蔽的情况下用利箭射死心上人奥列翁，下定决心永和再嫁时，也一定会流下忏悔的泪水。
象早晨初升的太阳，月亮的硕大总因为他处在地平线上，地平线上的月亮其实依然沐浴在未落的太阳余辉里，却柔柔静静，不愠不急，白里透着红，红里隐着暗褐，让我无法不想到中学时代姐姐给我烙的干粮，那是故乡称之为锅盔的那种大烙饼，在那个年代，饱受饥渴之苦的农人仍舍不得用纯精粉烙饼，所以面粉磨的很粗，干粮的色泽就有点暗红，有点焦黄，有点象今晚古铜色的月亮，那时候我们正是用开水冲泡着这样的干粮读书求学，度过了一生最美好的少年时光。
月亮总会悄悄然升高，悄悄然变得通透而明澈，这时候的月亮已不再硕大，而是愈加透亮，用清辉雕刻出夜的静美，在老家的小庭院里，回想一年里走过的曲折，就回想到北方的戈壁，想到了秀美的南方，也想到了杜甫“月是故乡明”的诗句，一千多年前的诗人竟然如此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千年一脉相承的故乡情怀，而让人无法回避的是这时候我又想到了“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的悲凉，这悲凉与“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一样，都饱含着人生的艰辛，可一切真的都与明月无关。
回望四季，抱月入梦，我猜想月亮也一定有过青春，月亮一定也过的很累，尤其是在这隆冬，无论云高风低，或是晴空如洗，月亮定会感到清冷，却一如继往的恬静，朴实而温婉，柔柔绵绵，让我联想童年的天真和真真童目里的童年月光，联想到某位面若满月的伊人，联想到经年岁月后拄着拐杖站在门前面对夜空徐落的清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在人生的每个角落，在这样的夜里，独座陋室，醮着月光品酒，却也尽可以吟一曲诗人苏轼的《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