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好大家不好
Uni-Note Vol.236
我不是新闻科班出身,做记者是被骂大的。
当时带我的三位编辑都是女士,工作中个个都远比我威猛阳刚。
她们骂人的时机俯拾皆是,修辞五花八门,主题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工作纠偏。
拖稿当然会被骂,但当我多次被骂后又一次交上迟来的稿子时,编辑xt姐居然发出喝彩。正当我以为编辑们转型鼓励式教育,另外两位编辑一阵哀叹。
我彻底懵了。
原来,她们居然背着我开盘下注,打赌我那次是否会如期交稿。那次我承诺ddl时斩钉截铁有如海誓山盟,编辑N总和G老师都相信我能洗心革面,最终,坚定的人性怀疑论者xt姐因我的第N次拖稿赚到了一百块。
写得烂也会被骂。
无奈的是,她们每次骂完都会扔过来一个密密麻麻写满朱批的文档,注明每一处“骂点”错哪了——让你承认骂得有理有据。
当时正值报社采编经营的全面危机时期,我常常被骂得产生强烈负罪感——是我毁了百年大报。
被骂了几个月,我这两个环节的“骂点”日渐稀疏,三位编辑坏笑着让我跟版参与编辑流程,找到了骂我的新天地。
无奈的是,编辑N总做版日晚上总会点一桌硬菜的外卖铺在办公室茶几上请大家吃。如果我说自己挨骂真的是为了学跟版而不是为了酸菜鱼金汤肥牛蒜蓉粉丝开背虾,谁信呢?
入行两年后,三位编辑已经挖掘不出新的骂人空间了,我心里空落落的。
2020年我正式做编辑,当时想的是就让自己“肩住黑暗的闸门”(鲁迅语),坚决不骂记者。
一年过去了,写起这个话题我意识到,自己工作的瓶颈恰恰在于不骂人。不骂人,意味着错失当头棒喝的沟通效果,立竿见影的肌肉记忆,律人先律己的工作氛围,躲在“反对职场PUA”的政治正确外壳里,坐视记者同事们成长缓慢。
“报纸脏了社会才能干净,反之亦然。”化用一下,编辑的嘴脏了记者的文字才能干净,反之亦然。
当然,这种骂人的目标是骂到无处下嘴。我至今张不开嘴,我也希望自己永远无需张这嘴。
獭祭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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