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追思】怀念高派传人李宗义先生
今年的冬天雪似比往年多,曾经的人和事就像是片片白雪,一幕幕的在脑海中掠过。既像是老电影又像是老唱盘,在不停的转动,时光逝去就不能回转、逝去的人再也不能复活,听起来很悲哀,想起来是那么的美好。
记得是1985年, 我刚从中国戏校(现中国戏曲学院)毕业,到中国京剧院(现国家京剧院)不久,我们唱文戏的演员要找地方吊嗓子,我不仅在团里和琴师练,其它时间就去一些票房,那时的票房很正规,还真能见到解放前成名的大角,我去票房也是学习的机会,常见到有李鸣盛、叶盛长、张君秋、刘雪涛、姜凤山、刘曾复、汪正华、赵荣琛、梅葆玖、叶少兰等等。那时常去的一个票房是府右街票房,在府右街的一个胡同里,屋子不大挤了好些人,有唱的、拉的、打的、一应俱全好不热闹,我正看得入神,走进一位长者,头戴鸭舌帽,身穿棕色夹克,尤其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像是能射破人的心境,面带笑容的和大家挥手。操琴的龚大爷把我叫到李先生身边给我引荐,龚大爷说:“这小孩刚从戏校毕业不久,分在中国京剧院了,唱老旦的”李先生点了点
头说: “好……小吕昕咱们每礼拜到我家里吊嗓子吧,家里安静,咱们可以边聊边唱。”就这样我和龚大爷每个星期都去他家吊嗓子,这一去有几年的时间,现在想起来太珍贵了。
那是在府右街大街的一个胡同里,胡同一拐弯就见一门楼,推开院门是一过道,有两间西房、大概是五间北房、记不大清了,还有两间东房是厨房。我们就在正房的三间北房里吊嗓子,地是花砖地,和现在的花砖不一样,奶奶进进出出总忙活,平房冬天要笼火,火上总是烧着开水,冒出的热气让屋子很温暖, 李先生说:“这是我姑娘从内蒙插队带回的奶茶很正宗,冬天喝很舒服。”记得只要是冬天我们每次去基本都喝,我也是在那时才知道蒙古奶茶的。
后来我通过和李先生的交往,知道怹是宗高(庆奎)派,拜鲍吉祥为师。解放前就已挑班,唱红大江南北。在孟小冬的回忆录中,也曾这样评价李宗义先生:“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见其人是位相貌俊朗后生,唱法老道,高音立、中音堂、低音苍劲有力,三音连用恰到好处。
每次去,我和先生轮番唱,李先生每次必唱的有《逍遥津》《斩黄袍》《斩子》《失空斩》,三斩一碰是李先生的拿手戏,李先生嗓音高亢甜脆中略带沙味,立音十足,善用“一口气”、韵味醇厚、后来我见怹吊嗓子时已七十几岁还唱正工调,平日说话有些气喘,但一唱戏丝毫不喘。
李先生因年岁大了一般总坐着唱,坐着唱气也特足,一唱就一出戏,有时也站起来唱一段《钓金龟》的“叫张义”甚至把三段都唱完,后来我知道高庆奎也唱老旦,再如老生后三鼎甲汪桂芬汪大头也唱老旦,这些过去的艺人会的很多,这就叫“艺不压身”吧。
一些人认为“高派”只是调门高,这是一种误读。高派艺术除唱腔艺术高亢激越以外,还在于演员能演老生、花脸、老旦等几种不同行当的角色。其演唱气足神完,一气呵成;念白铿锵有力,顿挫有致;做工深刻细致,精于表情。他的唱念多用京字京音,尤其善用一口气“满宫满调”、长腔拖板的唱法抒发人物感情,以求声情并茂的艺术效果。这就要求演员要有极好的自身条件和扎实的唱功。
李先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兴趣广泛喜欢玩摩托车、穿皮夹克、形象非常帅气、潇洒,足球踢的相当好,在文艺界是出了名的,这影响到他的子孙后代都喜欢足球。喜欢结交朋友,他家院子常有一些名流来吃烤肉,影视界的老艺术家刘琼、舒适等也是他家常客。
每次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快,其实学**是靠长时间的积累,不管是同行或其它行当。一天李先生语重心长的和我说:“小吕昕愿意和我学段老生吗?”我激动的说:“太好了”,过了几天李先生录好了两盘录音带并和我说:“先回家听听,有什么问题在问我”。这以后李先生常给我说好些演出经验与演唱技巧。李先生常讲京剧是用技巧体现人物, 除了气吸、劲头、尺寸以外就是吐字,吐字的轻重反映出人物的心境。过去我们跑码头走江湖,会的少了没饭吃,多学没亏吃。
李宗义先生1983年排练录像
李先生是票友下海,不下大功是没法在梨园行立足,想要养家糊口就更难了, 过去的戏迷又非常懂戏, 要想立足先要到梨园工会注册, 载经内行检验, 还要为梨园工会唱“义务戏”,经检验合格才能下海。那时的梨园工会都是大角做裁判,要求很难。
今天录音还在,但李先生1994年就走了,每当我路过府右街时,好像又听到李先生绕梁三日的唱腔, 那唱腔渊源悠长,似永久回荡在我记忆的脑海里,这记忆是财富,我永远珍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