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读】张崇宁:家严颔公与盟书
张崇宁:家严颔公与盟书来自山西博物院00:0029:09
凌晨四五点起床读书,日复一日。书桌前挂着两块毛笔抄录的水牌,都是须强记熟背的内容。身穿的衣服上也总有几个口袋,装着圆珠笔和白卡片。
他在古文字的世界里乐此不疲四五十年。他与盟书结缘,几经曲折,终解其中奥秘。
这就是张颔先生的日常,九十七载光阴里,他严谨治学,赋予生活的答案是朴素与执著。
也正如老舍所言:“生活是种律动,须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滋味就含在这变而不猛的曲折里。”
本期的约读邀您一同来分享张崇宁老师带来的《家严颔公》,了解文博大家——张颔先生的故事。
约读嘉宾介绍:
张崇宁: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研究馆员。曾任山西省考古研究所标本室主任,主要研究方向为商周考古。
以下为本期内容摘要:
张颔(1920.11 ― 2017.1.18),山西介休人,考古学家、古文字学家、古钱币学家、书法家,《侯马盟书》的研究者、释读者。治学之余寄情诗文书法,有《作庐韵语》《着墨周秦》《作庐风华》刊行。2012年被授予“文博大家”的荣誉称号。 2017年1月18日,张颔先生逝世,享年97岁。
张颔先生与张崇宁老师
父亲(张颔)曾说:“作为山西的考古工作者,寻找晋国的文化遗址是自身不可忽视的工作。”侯马盟书,就是我们发现晚期晋国文化遗址的重要标志。
盟书出土现场
1960年以来,山西省侯马市发现东周晋国文化遗址,开始发掘出不少有价值的文物,1965年底,在晋国晚期都城——新田遗址上出土了带有朱书文字的石片,后来正式定名为“侯马盟书”,进一步证明侯马就是晋国晚期的都城所在地,这在父亲的“晋邦之中试解”中引经据典详细论述了这一问题。
陶正刚先生日记
侯马盟书首次发掘是由考古所老职工张守中和陶正刚两位先生主持的。在陶正刚先生的日记中记载了有关盟书发现的起始:“(1965年)11月28日,加班,陶、李、马去电厂(侯马盟书出土地)拍墓葬,测图,拉方,准备开方(开始发掘探方)。”“12月9日,中午出有石片,上面都是用红朱砂书写的文字......”。
张守中先生
据张守中先生回忆:“1965年12月中旬在电厂基建工地有曲沃县农业中学的师生参加勤工俭学劳动,同学们在取土中首先碰到了盟书,一件件带土的石片,上面隐约有朱书字迹,使同学们感到新奇,……使出土的盟书立时分散了……陶正刚得知消息……经他动员,已经分散的盟书重新汇集到一起,这个编号为16坑的第一批60件盟书”应该就是陶先生日记中说的“中午出有60片石片......” 。
张颔先生
当时父亲尚在原平县参加“四清”运动,听到出土了文字后便请了七天假,奔赴侯马,在遗址现场考察这批重要的出土文物。实际(他)只花了五天时间,就对当时刚刚出土的少数文字资料进行了研究,写出了《侯马东周遗址发现晋国朱书文字》一文,这是他专门研究侯马盟书的发端。
当时一同到达侯马的还有国家文物局的谢辰生先生,父亲的文章写成后就由谢先生带回北京,之后又由国家文物局王冶秋局长拿给郭沫若先生。父亲回忆说:“他(指郭老)看了(文章)以后说,他也要写一篇文章,好像题目是《侯马盟书试探》记不太准了”。父亲接着说:“他(指郭老)认为是'盟誓’,'盟书’这个名称是由郭老提出来的”。
(图从左到右依次为陶正刚、张晗、张守中)
盟书摹本
张守中先生在文中说:“时任国务院图博口副组长的王冶秋同志到山西来,他先到大同,后又绕道五台山来到太原。”在他和省领导的关注下,省文物工作委员会成立了侯马盟书整理小组。
1973年他(张颔)回到了热爱的本职岗位,并同陶正刚、张守中组成了整理盟书的三人小组。父亲负责盟书的文字考释、训诂与历史考证,拟定出整理研究的总体构想和框架;陶正刚负责关于遗址发掘情况的编写,张守中负责盟书文字的临摹和《字表》的编写。
侯马盟书
盟誓是春秋时期盛行的一种政治活动。有天子与诸侯之间的盟誓,也有诸侯之间、卿大夫之间的盟誓,目的或为和平相处、或为共同对敌,通过盟誓这一政治斗争形式相互制约,协调关系。史籍记载过不少盟誓活动,但在考古发现中从未有过系统的实物资料面世,所以说侯马盟书的出土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而认识和整理盟书文字,是一件艰难的工作。父亲准备了三套放大镜,在一百瓦的电灯下全神贯注地辨认字迹。就这样连续工作半年之久,他不仅辨认出了盟书的文字,而且澄清了盟书内容,并加以科学分类、精心论证,确定了这批盟书的主盟人是晋国六卿之一的赵鞅(赵简子),为后来撰写《侯马盟书》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侯马盟书摹本
父亲还通过一条盟辞“十又一月甲寅朏,乙丑敢用一元口告于丕显晋公”考证出这条盟辞记录的时间为“晋定公十六年(公元前496年)”晋国赵鞅索“卫贡五百家”时的产物,较科学地澄清了相差约二百年的诸种断代说法的出入。
《侯马盟书》增订本
《侯马盟书》不仅是侯马盟书资料的集大成者,而且是盟书研究中考古学、古文字学与历史学三者相结合的学术专著。它全面展示了侯马盟书出土的资料、内容和收获,论证了盟书性质、内容及各方面的意义和科学价值,成为研究春秋史乃至先秦史的必读书之一。
此书一出版便引起国内外学术界的重视与赞扬。事后,又作《侯马盟书丛考续》一文,发表于《古文字研究》第一辑。文章分五部分:①赵尼考,②“丕显晋公”,③“晋邦之中”试解,④侯马盟书与沁阳盟书的关系,⑤侯马盟书文字体例。
张颔先生晚年工作照
日本著名汉学学者松丸道雄评价:“由于从1978年日中两国恢复国交,中国学术界的消息渐渐开始流传到我国(日本),先生的令名立刻就以代表中国古文字学界的研究者闻名到我国(日本),受到日本古文字学者的注目,普遍著称于我国(日本)的学术界,其研究范围以商周青铜器铭文为首,涉及到泉币文字,玺印、镜铭、朱文盟书等许多方面,可谓充分掌握一切古文字资料全领域,环视斯学,几乎无人能完成如此全面的研究。而且先生的贡献不限于学问,在书法、篆刻等与古文字关系甚深的艺术方面,先生精妙入神,这一点亦是现代学者所未能企及也。”
张颔画作《蚊子》
父亲在行文词赋以及书画方面也颇多精到之作,他的书画作品“用笔简洁干净,线条丰盈饱满,行气流畅自然,点画起迄分明,格调远在明人之上。即便是晚年作品,虽然人老书瘦,而骨力风神依然不减,其浓郁之文气更是溢于笔端”。父亲画的蚊子画面基本为黑墨着色,间或有朱标点缀,图中蚊虫团团飞绕,蚊翅瘦长轻盈,蚊足纤细逼肖,近处蚊翅浓墨重彩,远处则淡淡点画,远近错落,浓淡皆宜。
张颔画作《老来红》
这件作品为朱批水墨画花草——“老来红”,纸本。左侧为花草,右侧配古诗,花草干茎点辍而成,色彩浓淡,层次分明。老来红根部陪衬绿色小草,整体色彩简单而不单调,画面布局紧凑而不拘束。右侧用行书提古诗,内容为:“汉使传书托便鸿,上林一箭坠西风。至今血染阶前草,一度秋来一度红。”诗的情调是哀婉的,画的意味也是无尽的,让人观之不愿离去。这样的搭配使人感到花草似有哀怨倾诉,诗随画意,画达人情。
录制这期节目时,我们感受得到张崇宁老师对父亲的深切怀念。的确,先生的离去让很多人都依依不舍,我们截取一段中央电视台制作的访谈节目《大家——张颔》,谨此献给敬爱的张颔先生。
约读栏目组将继续为大家播出更多的精彩节目,同时依然热切地期待着您的宝贵意见和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