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普罗米修斯的火种(26)
文/吕施张
【简介】
他救过她,也度了她,对她意义非凡,她喊他老师。现如今,她却要围猎他。
一切的故事都围绕着这个终极目标而展开。
心理学上有句话:你心里有钩子,别人才能往上面挂东西。一切的前尘往事都掩映在以自己为诱饵的棋局下,步步为营,环环相扣;卷进棋局里的每一个人既是棋子,也在执子;子子关联,人人各有图谋。
商场上的伐谋伐交,看似步步蚕食,实则为了烧毁一切阴郁污秽,浇筑通向希望的生门。
爱情、友情以及亲情都被搅进了棋局内,成为她谋胜的筹码……但正如老子的《道德经》所言: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是的,就如普罗米修斯的火种降临,烧出了人性中的一片温暖光明。
第二十六章 冲突(2)
一间包房,一顿晚饭,四个人,各怀心思,吃得味同嚼蜡。
三天前,曽汀滢对方挚仁说,她有位同学归国创业,想详细了解一下国内的融资渠道和认识相关的专业人士;托方挚仁约一下简钰,想要当面请教一下。
虽然简钰觉得这种请教很没有必要。网上什么资讯没有?如果觉得网上说得不够详细,可以直接找券商,或者简钰给对方推荐一家券商,都比找她吃饭当面聊更高效合适。但有时候,人情这个东西就要爱屋及乌。方挚仁对简钰的意义,就足够让她答应这些浪费时间的饭局有余。
方挚仁自然不知道她这番心思,只时想着自己也许久没见过简钰了,于是便约了四人一同吃晚餐。
约了周五的晚上,在一家富有情调的西餐厅。
互相介绍,落座,寒暄……一系列的见面流程走下来,简钰觉得当前这个局面与方挚仁在电话中转述的情况大相径庭。
同学是男同学,长得一表人才,事业有成,明晃晃的钻石王老五。曽汀滢这是擅自帮简钰安排的相亲饭局。
方挚仁后来也有所察觉了,因为曽汀滢总是刻意地将话题引向个人的兴趣爱好,学业经历,家世情感等私人话题。而那位男同学看简钰的目光让他多少有些不舒服;欢喜中带着入迷,欣赏中带着热烈,感觉上他好像已经将只是出于礼貌、客套应付的简钰视为自己唾手可得的姑娘。
方挚仁在桌底下碰了碰曽汀滢的手,暗示她要适可而止。
曽汀滢却像是得到了鼓励一样,赤裸裸地将自己的盘算彰显出来;她说,“融资的事情不着急聊,我觉得你们两人无论在事业上还是生活中都有共同话题,这也算是一种缘分;不如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以后我同学想找你的时候也方便啊。”
这段话的后半程是转向简钰说的,因为方才只有男同学给简钰递了名片。
简钰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用餐巾轻拭了一下嘴角,然后施施然地露出了一个标准微笑。她说,“我有一位券商朋友,是负责企业的投融资服务的,绝对资深、敬业;而且他素来热心,很乐意帮助那些初创型的企业,任何的常规咨询都是免费的。我方才看了陈先生的公司地址,离他们的公司也不远,闲时约谈也方便得很。我觉得这样的方式最高效了,您觉得呢?”
这般直白的拒接谁能听不懂?陈先生顿时像只被霜打的茄子般,浓烈的眼神一瞬间就被击散了;他下意识地求助般看向曽汀滢,但后者的脸色同样木然无措。最后,他只得机械式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两个字“也好。”
曽汀滢在下一步险棋,陈先生是她精挑细选的一枚棋子,自我感觉与简钰很是般配。她也没想过能一撮即合,主要目的还是想试探一下简钰和方挚仁两人的态度。关键还是方挚仁的态度。
但是她棋艺不高,同时时不待她,很轻易就被简钰反客为主,直接截杀,不给她留任何蛛丝马迹。
私下安排相亲这件事完全是她单方面同陈先生达成的同盟;她心里已经有了方挚仁会不高兴的准备,但是这种不高兴她不好判断是因为被利用了还是因为将招呼不打就将简钰推给别的男人。方挚仁只是隐忍,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反观简钰,至始至终都是一副泰然处之的表情,连一丝的愠色也看不到;而且她没有同方挚仁有任何的眼神交流,说的每一句,做的每一个决定,完全出于她自己的判断。
但是已然走到这里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因为这样的机会有且仅有一次。曽汀滢的执念如同秋风中挂在枝桠上的最后一片树叶,将落不落。
她还想要负隅顽抗。“我是想,多认识一个朋友也不是坏事啊。”
简钰含笑不语,她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再开口就显得画蛇添足了。
方挚仁也来声援,他对着曽汀滢说:“陈先生都同意,你有什么意见?”
语气很平和,但却如一阵疾风,吹落了那片摇摇欲坠的树叶。
曽汀滢只能尴尬一笑,低头假装吃那块早已冷硬的牛排。
这一顿饭,谁也没吃好。
简钰没吃好,只是因为她早已经不爱吃没有温度的西餐。她更喜欢温热和软的中餐。从前没这般强烈的喜恶感觉,好吃难吃都只是摄取能量而已。但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被竹里馆的食物和庄则晔的早餐惯养了胃口,再吃自己做的简餐,真的觉得会难以下咽。
想起庄则晔,简钰不由得随心一笑。很私密的,只有自己知道。
礼节与素养有时候是一件沉重的铁衣,禁锢你所有的随性与率直。即使这个饭局已经气氛压抑,也不能摔刀叉走人。成年人的世界,再难堪也要微笑下去。
幸好,沉默也终有个头。
嗡~嗡~嗡,是手机震动的声音。
方挚仁拿起反扣在桌面上的手机,他点开一看,有三条来自诊所的微信。
“不好意思,诊所有事,我要先走了。”
曽汀滢闻言,放下了刀叉,刚要表现;方挚仁却看向了简钰,“我没开车,你送我吧。”
来的时候是曽汀滢去接的,两人同任何一对情侣一般温情和谐;但现在他却不愿意再给机会她解释、修复。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曽汀滢心里像是进入了清明时节,潮湿阴翳,落寞清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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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回诊所?”简钰看着方挚仁坐上了副驾驶位,确认地问了一句。
“嗯。真有事。”方挚仁扣上了安全带。
简钰没再说话,于是发动汽车。
周五晚上,身边逆向的车流应该都是家的指向吧。或明或暗的灯光,像不像等待中的心情。
车行驶了一段,方挚仁说,“对不起。”
简钰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也不是知情人,干嘛要说对不起。”
方挚仁说:“我虽不知情,但她是我女朋友,总归也要代她向你道歉。”
简钰说:“你知道,我从来不在意这些。只是,你为何不直接同汀滢说我和则晔的事?”
方挚仁有些奇怪,“你不是说暂时不想公开吗?”
简钰无从反驳。确实感情是很私人的事情,无论对谁,她觉得不需要刻意去交代或者是宣告。只是当时的一句“不想公开”,原意是指对关系不亲厚的人。她也没想到方挚仁居然连自己女朋友也保密了。
“你可以对汀滢说。”一顿,简钰又补充了一句,“正所谓不知者无罪,这件事情你也别去怪责汀滢。“
这下轮到方挚仁沉默了。他不说,不完全因为简钰说的“暂时不想公开”;他不说,一来是因为没有顺理成章的机会;二来,他同简钰一样,觉得感情是很私密的事情,再亲近的人,没到那个恰当的时间点,也没有述说的动机。
简钰说,“你最近是不是太忙,忽略了汀滢?”
方挚仁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问?”
简钰想说这是女人的直觉,但又觉得不客观。她想了想,说:“你告诉过我,小朋友哭闹是为了达成他们某种诉求的手法之一。由此推及,汀滢今天的举动不很好理解吗?”
方挚仁缓缓地摇摇头,不认同简钰的推理。小朋友是无自主行为能力的人,所以他们只能用单一且熟练的方法来得到关注或认同。但曽汀滢成熟知性,而且她向来体谅、包容自己的忙碌;若然真对冷落不满,可以与自己沟通,没必要堆积到现在才发作的。
那曽汀滢冒着明知道自己会不高兴的风险,擅自安排相亲是为了什么呢?
方挚仁是一个优秀的儿科医生,但他不是一个懂得女人心的好情人。曽汀滢的柔顺体贴被他视为了理所应当。
所以,他自然猜不透曽汀滢意图。
简钰又问,“你有想过结婚吗?”
方挚仁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光线昏暗,看不清楚简钰的表情。
“你是随口一问,还是堂哥让你催婚?”
结婚这个话题,方挚仁都被自己的父母说得有些疲倦。尤其是跟曽汀滢在一起后,双方的家长总是隔三差五地暗示,两人年纪不小了,该抓紧时间结婚生子。连方挚政也被逼着来做他的思想动员工作。
简钰无声一笑,“随口问的,别介意。”
“那你呢?”方挚仁将皮球踢回给简钰。
“我?我跟则晔在一起才多久?如果我现在说要结婚,估计会吓到他吧。”
“感情难道要与时间等量吗?我觉得,结婚更需要双方的同步默契,无关相处时间的长短。”
简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然后又问了一句,“你这算感性还是理性?”
方挚仁说,“很客观啊,我们不都是这样的人吗。”
确实如此。客观的人都是清醒的,清醒的人,做任何一个决定都要前思后想。但正如不是所有食物都像熬汤需要细火慢炖,时间一长,总有一方的心态先老,先变味。
他想结婚,她不想结婚;他不想结婚,她想结婚;
或者是他/她从来没想要过结婚……
有时候,我们会羡慕想法简单的人,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有时候,简单的人也会反过来羡慕我们的思虑周全,有着万无一失的两手准备;
……
无论是结婚还是未婚,无论是简单还是复杂,终究还是要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方挚仁自问是的。当前所从事的工作:诊所、学术、公益等等,是他人生规划中的拾级而上的基石;感情,是开在这上面的锦上添花。
人不能事事都求圆满。想到这里,方挚仁问,“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简钰意外地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看到诊所的招牌,她才说,“至少这是我自己选的生活。”
车停好后,方挚仁让简钰随他进诊所拿些药,补充她的家庭药箱。
两人刚走到大门处,方挚仁就被一名护士喊住了。
“方医生,你快去看看小汤圆,在你办公室,又哭又闹地吵着要找你,谁都哄不好。”
方挚仁闻言,加快脚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小汤圆被一名年轻的女子抱着,在门口处来回走动;女子的轻声安抚无效,小脸都哭红了。
简钰这是第一次见小汤圆。白软,滚圆,真是人如其名。
一见方挚仁,小汤圆立马张开小手要他抱。
方挚仁心疼地拍拍她的后背,说:“怎么了,是谁欺负我们家小汤圆?”
小汤圆抽抽搭搭地说:“方爸爸是不是不要小汤圆了?”
方挚仁一愣,惊疑的目光看向陈景梨;陈景梨是第一次见简钰,不知道她与方医生的关系,原本就有些忸怩不自然,现在被这么一看,越发局促不安。她的脸透血般地红,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简钰抽出包里的真丝丝巾,轻柔地帮小汤圆擦拭着脸蛋上的泪水;小汤圆扑闪着湿漉漉的双眼,专注地看着简钰,意外地配合着。
方挚仁趁机问陈景梨是怎么一回事。
陈景梨说:“我也不清楚。你离开没多久,小汤圆就自己一个人偷跑了出去,幸亏及时被前台的护士发现。我抱回来后就一直哭闹着要去找你,谁劝都没用。后来护士长哄她,说你待会还会回来,她就要到你的办公室等着。”
方挚仁大概是5点左右离开的诊所,现在已经快9:30了;在这将近4个小时里,任由小汤圆哭闹,却没人通知他这件事情。于是他言语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责备,“干嘛不通知我?你们就任由她哭闹了这么久?小孩子身体吃不消的。”
陈景梨无处申说,只能垂首,涨红了脸。
简钰见状,拍了拍方挚仁的肩膀,暗示他语气太重了。
面对陈景梨的窘迫,方挚仁也心软了,他说:“小汤圆吃过饭没?”
陈景梨说:“她不肯吃。”
“要跟方爸爸吃。”小汤圆自己搭了一句话。
“好,我陪你吃。”看见小汤圆情绪稳定下来,方挚仁也随着她高兴起来。
要走了,小汤圆却抓着简钰的丝巾不放手。方才为了哄她,简钰展开了丝巾,上面有好几只形态可掬的小动物。
陈景梨觉得不好意思,简钰却说,“没事,就给她拿着吧。”
她瞄了一眼方挚仁,方挚仁也点点头,“就拿着吧。”
小汤圆滴溜溜的黑眼珠从自己妈妈的脸上又看到简钰脸上,最后反身扑进方挚仁的怀里。
简钰无声一笑,能被小孩这样无条件的信任与依赖,其实真是一份莫大的满足感。难怪方挚仁对自己的工作如此热忱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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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简钰习惯性地走到阳台吹风。
那棵显眼大树下的别墅黑灯瞎火。庄则晔已经出差有一段时间了。说是还有两三天就能回来。
简钰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什么时候回来?
庄则晔秒回:想我了?
简钰笑了笑:想你做的早餐。
庄则晔发了一个失望的表情。
简钰对着那个八字眉的小头像发了一会呆;夜风撩动着她的散发,拂在脸上丝丝发痒,彷如思念的那般感觉。
于是她又打出了一句话,
——我想你,很想明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