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情爱】远逝的纸鸢(外二篇)

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这世界上永远是男人和女人的故事。

【江东璞玉】本名吴琼(1966——),男,曾用笔名吴銎,,陕西商洛人。小小说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精短小说研究会副会长。郑州小小说学会会员。作品被《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选刊转载。作品入选《 2009中国微型小说年选》(中国小说学会主编)等权威选本和年度选本。获第七届、第八届全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年度评选奖三等奖。正规出版小小说集《唱着生活的男孩》、《一里一里的阳光》、《一条自由飞翔的鱼》,《一条自由飞翔的鱼》(微阅读1+1工程)、散文集《半个苹果的爱》等。

          远逝的纸鸢

过了不惑之年的吴纸鸢一直认为自己是光明磊落的,在遇见静修之前。

吴纸鸢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遇见静修,在静慈庵。吴纸鸢踏进静慈庵青砖铺就的院落,走在两边修剪得很完美的冬青延伸的甬道里,就感觉到了透彻心扉的安静和清凉。在那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要退出去的想法。这时候,面前人影一闪,只打了个照面,他的心海忽然就掀起了惊涛骇浪。婧秀!真的是婧秀吗?

二十年前,吴纸鸢在洛城一中教书。他代的班级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叫婧秀。也许是早熟的缘故吧,两只乳房像两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总在胸前蹦达。吴纸鸢是班主任,代的是语文课。婧秀是这个班的语文科代表。每天晚上下自习后,婧秀就抱了一大摞作业本来到吴纸鸢的办公室。吴纸鸢的办公室不到十个平方,进门靠窗位置是三个抽屉的办公桌,后面两步挨墙就是一张单人床了。吴纸鸢是个很干净的男人,桌面上的教科书、笔筒、粉笔盒、小到墨水瓶、回形针盒都摆放得井然有序;他的床单永远是平平整整、没有一点褶皱。被子叠得四四方方,有楞有角。吴纸鸢不像别的男人,胡子长黑了才刮,他是每天早上起床、洗脸、刮胡子,动作一丝不苟。这样,吴纸鸢就是整个学校最受女生欢迎的男教师。

吴纸鸢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他的文章写得好。在洛城,没有那个人在省报发表过严格意义上的文学作品。吴纸鸢就不同,他的散文常常在省报副刊发表。吴纸鸢最得意的事就是站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朗读他发表在报纸上的散文或者一首小诗。左手握了报纸,右手时不时地做个夸张的手势。他朗读文章的时候完全到了忘我的境界。同样进入忘我境界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婧秀。

婧秀上初中时就喜欢读《少年文艺》、《中学生阅读》,也尝试着写过散文、小说,还偷偷给《作文周报》投过稿。因为爱好写作,她差一点就考不上高中了。婧秀上了高中,本来想着不写了,好好补数学,谁知又遇到这个同样痴迷文学的吴纸鸢。婧秀的文学梦又被吴纸鸢给点燃了。

婧秀的作文常常作为范文在作文课上朗读。吴纸鸢甚至帮婧秀修改了几篇作文投给《作文周报》。那天晚上,婧秀把作业本抱进吴纸鸢的办公室就再也没有出来。

学校还是太小。吴纸鸢和婧秀的事最终还是闹得沸沸扬扬。吴纸鸢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在白杨树高高的操场上对婧秀说,等着我,我会娶你的。

吴纸鸢离开洛城,回到了他的家乡汉江之滨的小城。这一去就是二十年。

吴纸鸢来到洛城是以投资商的身份来的。经过二十年的奋斗,他已经是省城一家著名的房地产公司老总了。修复静慈庵是洛城政府在省城“招商引资”洽谈会上引进的项目。吴纸鸢鬼使神差地投资了这个项目。

婧秀——

那个身影一顿。吴纸鸢赶上一步。婧秀,是你吗?我是……

穿一袭皂衣的女子头发盘在同样黑色的圆形布帽里。平静的脸面像院子里那一池秋水,不起一点波澜。先生,你认错人了。我是静修。静慈庵的主持。

吴纸鸢回到宾馆,打电话叫来了洛城负责这个项目的老胡。老胡说,静慈庵的主持其实是洛城的名人。早年是一家发廊的洗头妹,后来做了发廊老板,再后来是洛城最大的娱乐中心“红满天”的老总,再后来进号子了,再出来时就隐姓埋名做了静慈庵的主持。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吴纸鸢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眼光和判断。静修就是婧秀。吴纸鸢知道是他害了婧秀。当年他回到老家后,曾想着和老婆离婚,娶婧秀的想法。恰在此时,岳父的公司总经理跳槽,老婆就让他走马上任了。

吴纸鸢第二次踏进静慈庵。只是他一个人。木几、木椅、古木茶具。淡淡的茉莉花茶。

婧秀。

我是静修。

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我说过我不认识你。

婧秀。

我是静修。

我想着,你还年轻。这儿不是你呆的地方——

我知道,您是这个项目的投资商。我不能拒绝和你见面。题外的话,请您不要说了。

婧秀。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还是要说。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想请你来到我的公司工作——

我不是婧秀。我是静修。

吴纸鸢不知道他是怎样离开静慈庵的。他只记得他的步履很沉重。只一夜,吴纸鸢的鬓边就添了几丝白发。

        花期已过

于小鱼是我们洛城画苑的领袖人物,他的画好,字更好。于小鱼擅长画花草鸟虫,他的客厅、阳台就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从阳台跨进一步,就是于小鱼的画室。两个乒乓球案子大小的工作台上,铺着一层墨绿色的金丝绒桌布,很细很柔的那种,手放上去好像按在豆蔻年华的少女身上,那种透彻心肺的感觉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于小鱼有个爱好,就是在做画或者写字的间隙,习惯双手静静的摁在细腻的富有弹性的桌布上,一站就是多半个时辰。于小鱼的爱人是个作家,就是写了不少文章,也发表了不少文章,加入了省作协,又没有多大名气的作家。

于小鱼把双手按在金丝绒上面时,心里其实没有表面那么平静。他的心里装满了米小囤。米小囤是他的女弟子,不到三十岁,很有韵致的一个少妇。米小囤的丈夫是个私营企业主,手指上戴两三枚拇指大钻戒的那种老板。米小囤就有钱有闲。有钱有闲的米小囤在穿尽了名牌时装,养厌了宠狗宠猫后忽然有一天就喜欢上了花花草草。她喜欢的不是山坡野地的花草,喜欢的是于小鱼画的花草。在洛城文庙的展厅里,衣着鲜艳的米小囤忽然给于小鱼跪下了。和于小鱼坐在一起的文化馆馆长惊讶地望着于小鱼。于小鱼也惊呆了,“这……这……”米小囤虔诚地给于小鱼磕了三个头,然后抬起头,用修长的手指掠了一下扑在眼睛上的刘海,静静地看着于小鱼说,于老师,我拜您为师了。

于小鱼这才从惊讶中清醒过来,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一旁的馆长说,您就收下她吧!

米小囤也说,于老师今天要是不答应,我就跪在这儿不起来。

展室里看画作的人群就都掉转头,看这个跪着的年轻女子和坐在红木椅子上的两个半老男人。于小鱼的脸色“腾”地就红了。他伸出手,又抽回手,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于老师……”

看到米小囤眼里认真的神情,于小鱼考虑再三,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于小鱼收了这个女子做弟子,也是他唯一的女弟子,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从哪儿来。米小囤说,叫我米小囤吧,哪里人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天才知道我骨子里喜欢的是什么——我喜欢的其实是您画笔下的花草啊!

于小鱼的爱人第一次见到米小囤,眼里除了惊讶还是惊讶。紧接着就是意味深长的笑。晚上,她漫不经心的对于小鱼说,关门弟子啊?很有风韵嘛!于小鱼就说,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她打断他,我知道,她当众给你跪下了,磕头了,你再三解释她就是不起来,你没办法……于小鱼就不说一句话,转个身,给爱人一个光脊背。

不管于小鱼承认不承认,他的内心就是喜欢米小囤。米小囤站在于小鱼的身边,于小鱼根本就做不了画。于小鱼对米小囤说,我给你找一些绘画基础知识书,你先看看。米小囤说,我不看,我就站在你身边看你做画就行了。于小鱼说,那是学不会的。米小囤说,我试试看。于小鱼就画得很艰难。米小囤却学得很认真。米小囤做画的时候,喜欢穿一件中袖褡扣碎花的宽大绵绸褂子,蓝底白花,很古典的那种。修长、细腻的胳臂像一段才出水的莲藕在于小鱼眼前晃来晃去。于小鱼的心就乱乱的。于小鱼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就要按到那截藕上了,米小囤的一声轻咳把于小鱼从幻景中惊醒。于小鱼在内心连说惭愧!惭愧!

那一天,于小鱼的爱人随县文联组织的“走进新农村”去老君山采风。米小囤也说,刚好,丈夫要到外地开个订货会,要她一道去散散心。

于小鱼这天的画一幅也没有做成。画布是揉成一团又揉成一团。起身冲了一壶龙井,也是喝着没有滋味,喉咙倒是更干了。没有想到的是,正在他双手摁着桌面想入非非时,米小囤进来了。见鬼,他竟然没有关门——好像特意给米小囤留的门似的。米小囤刚刚走到于小鱼跟前,于小鱼就把米小囤拥入怀里。米小囤挣扎了一下,就双手环了于小鱼的腰。米小囤的秀发弥漫在于小鱼的脸上,于小鱼贪恋的嗅着,喃喃地说,小囤,我想你!

也许过了一千年吧,米小囤抽出她修长的手臂,在于小鱼泪流满面的脸上轻轻拍了拍,说,别伤感了。开始做画吧。那一天,他们竟然出奇的平静。于小鱼专门为米小囤做了梅、兰、竹、菊四扇屏。

米小囤再也没有踏进于小鱼的画室了。于小鱼试图在洛城的大街小巷碰到米小囤,结果却总是失望

     

       我想让你拥抱我

繁和简来到深圳,来到石岩湖温泉渡假村,过了情人桥,来到四面环水的情人岛上,完全是没有先兆的。四十多岁了,十六年前结婚时都没想到会来这千里之外的南国水乡。情人桥上、椰子树下、石岩湖边,到处都留下他们相伴的身影。简的长发如云.总是小鸟依人样走在繁的身边。同行的赵姐打趣,你们是在度蜜月啊!

到会的第一天,主持人让女同志先报数,然后让男同志报数。最后说,刚才报数尾数为一的为一组,尾数为二的为二组,依次类推。这样就打乱了原来的格局,不再是"地方割据"了,全国各地来的朋友就重新组合成了新的小组。繁是男同志报数里的第22位,简是女同志里边的第22位,他们二人就分在22组,是陕西团队里唯一没有被拆开的两个人。同来的人就说:这是命啊!你们俩的命真好!

情人岛上的会议室租金是一日一千五百元的。这叫从内陆来的繁和简吐了舌头。

繁说,放到咱们那儿,最多就是500元。

简说,这是深圳,打工妹都比内陆干部工资高。

繁就说,我们这几年都白活了.

简说,可不是!

这一天中午,会议进行到一半,主持人说,大家累不累?我们来做一个游戏。以小组为单位,站成两排。会议室的灯光刹时暗了。只留下两三盏暗黄的吸顶灯,发出依稀可见的光。主持人喊,左边的往右转,右边的往左转。繁和简鬼使神差地面对面了。两人相视一笑。主持人说,我们这个游戏是这样的,我喊一二三,面对面的人同时出手。同时伸出两个指头,表示握手;同时伸出三个指头,双握手;同时伸出四个手指,就是拥抱!如果不出手指或者出的不同就表示没有关系。

一、二、三,开始!

繁心里说,自己人,握个手吧,就伸出两个手指,简想让繁的双手握了自己的小手,是三个手指。繁一笑,握了简的手,漫不经心的握了握。简用另一只手搭在繁握她的手背上。

一、二、三,开始!

繁这一次升格了,伸出的是三个手指。简多想让繁拥抱自己一下啊!十六年了,屋里屋外的忙,操心丈夫,操心女儿,惟独没有操心自己,每次从电视里看见人家拥抱,简的浑身就热热的。他想对繁说,请你拥抱我一次,但她永远也没说出口。这一次,远在几天里之外的小岛上,又是这样的气氛,简的愿望就要实现了。简毫不犹豫的伸出四个手指。繁一笑,双手握了简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摇了摇。简用深情的目光望了繁,似有话要说,但终究没说出口。

一、二、三,开始!

繁伸出的仍然是三个手指,简仍然是四个手指。繁又一笑,又要去握简的小手。简抽回了她的手,说,我们本来就不合游戏规则的。我们已经错了两次了。

繁张大了嘴巴,说,认真干吗?这本来就是游戏嘛!

简说,但我们错了,真的错了!

繁随着简的目光看去,周围有好多人已经拥抱在一起了。你的右手拍着他的背,他的左手拍着你的肩。那么亲近,那么自然。

你为什么就不能拥抱我呢?

简看着繁说。

繁说,我们是夫妻啊!

简说,我真的想让你拥抱我!

繁不解地望着简,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简的眼泪就流下来。在黑暗里汹涌着,像情人岛边不断涌动的湖水,一波又一波,再也止不住了。

在小小说里拯救自己(随笔)

2015年的3月1日,我发了一条QQ说说:拿什么拯救自己?我的堕落。没有人能看懂我这条说说隐藏的意思。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已经堕落到什么程度。

我深知,剔除我身上爱好的文学创作,我热爱的小小说创作,我什么也不是,我一文不值。没工作,没编制;生意做不好,钱也挣不来。我唯一骄傲的,骨子里不比人低的就是我喜欢文学创作,我写出了那些有人认可的文学作品。虽然我常常在别人恭维我的文学成就时说,其实爱好写作就和别人爱好吃喝嫖赌一样。内心深处,我知道,我比那些爱好吃喝嫖赌的人高贵,是小小说让我高贵。

一旦离开了小小说创作,我会堕落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吃喝嫖赌?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堕落时,我强迫自己去看以前的小小说,当我重新阅读这些写于不同时期的爱情小小说,这些和我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小小说时,我甚至怀疑这些小小说是不是自己创作的?

爱情和做爱。一个是亘古不变的,永恒的,高贵的文学创作中不老的题材,一个是庸俗的,低级的,不可挂齿的词汇。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爱情让我们高贵,做爱让我们堕落。

出版了四本小小说集子,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些有关爱情的小小说。在这些爱情小小说的创作里,我不断的剖析自己,挣扎,裂变,拯救。《浇花》、《一条自由飞翔的鱼》、《我想让你拥抱我》都有我自己的影子,有我生活的裂痕,有我内心的挣扎,有我对爱情的诠释和对自己心灵的救赎。

只有在人与人的心灵纠葛里,才能发现人性深处的善与恶,才能写出人性本质的东西。在小小说创作里,我不断地拯救自己,尽量让自己不至于堕落在物欲横流里。

在小小说里高贵,离开小小说堕落。

2015.3.1

陕西小小说 微信号:jdpy_wxs

《陕西小小说》2016年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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