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熟笔记：昆承湖上状元堤
梁东方
在有了尚湖的常熟，居然还有面积更大、风景另具特色的昆承湖。
昆承湖东岸，一道深入水中的岬角上，杨树林的树梢已经因为落叶而稀疏；杨树已经落叶的树冠，在湖岸上组成一溜虚线，在天空和水中一起勾画出了密集而又空疏的线条。这是湖边树与季节配合，给水域审美提供的重要画面。
以这样阔大的湖面为前景，周围那些密集的水泥森林小区也显得舒朗起来，有了视觉暂歇式的休止意味。大自然的湖泊和湖泊上的天空暂时还没有被人类占领，短时间内也不会被占领；这样的现实与未来预期使人更爱这江南水系构成的世界。从这样的意义上说，湖泊与山岳一样，都以庞大自然物的形式成了现代人眼目与心灵的逋逃薮。
即便不进入湖泊之中，只在湖岸上，就像没有爬山只是仰望黛色的山峦，也已经有了源源不断的审美意趣。
那种树枝直指天空，直指大自然依然主宰着的天空，直指天空中的云的景象，在浩瀚的水面映衬下，是世界上很多大江大河岸边都会有的画面。
我直接想起来的是易北河，是易北河边的秋天，马格德堡老河道公园的秋天。那种油画一样的颜色质地之下，是古今中外无论任何时代任何地方，大自然均可以以最纯净的风貌予人的无穷美感。
今天在昆承湖所见，正与之同。
这湖畔森林边的小路，依旧被茅草参差着遮遮挡挡的小路，没有硬化，只是铺了砂石，渗水性很好，刚刚下过的雨只是在个别地方有一点点积水。走上去既有潮热的气息，也不乏植被和土地自身的味道。
连湖边停泊的游艇，昆承湖一号、二号和三号，雪白的舰体和层次错落的现代流行形设计，都一如世界上最先进的存在。
环湖的自行车道、步行道前竖立着各种标志，有带檐的木头标牌，有红色圈圈的交通标志，有自行车道、汽车道的分别指向，一切都像是欧洲、像是德国的景象。环尚湖的步道，环昆承湖的步道，蹬虞山的步道，几条步道成了常熟的名片。常熟实在是被低估了的山水之城，不亚于杭州西湖，比西湖更有人少景美的优势。
在全国经济最好的地方，在全国社会发展前列的江南这一带地方，产值和风景的融合已经开始，让风景重归自然，让人在风景中获得工业化之后的慰藉的道路已经铺展开来。
走上昆承湖的状元堤。一个湖一个硕大的湖，按照传统，不修贯穿湖心的堤就无法把玩欣赏。状元堤上有相当宽阔的树林，树林下的地面没有硬化，汽车自由驶入，人们可藉此近距离地观看湖水。拍结婚照，野餐，发呆，凝望，在宏大的地理风貌汇总自由畅行。
天高云近，时时刻刻上演着盛大的天和水之间的大戏，水的尽头是树丛形成的远岸，远岸上一代青山，一带江南大地上并不多有的山脉，虞山。
白色的鹭鸟栖止湖边，像是欧洲的大天鹅，柳丝荡漾在水畔，与粗粗的树干之间形成天然的画框，随时框住流动不拘的湖水。
这样自由的，将人类行为的痕迹予以自我约束的湖边，已经是少有的了。
人需要这样未经人工过分打扰的天高地远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坐一坐，是城市里生活着的人，放松身心的好方式。很多名声在外的湖实际上已经不能给人提供这样自由自在的感受，一旦成为旅游点，商业化对人的自由的限制就使景色在付费以后变得丧失了自然本色。更让很多人形成了错觉，好像没有门票，没有收费，就不是经典，就不值得消耗时间。
这里相对自由，人为的限制降到最少，停车自由，没有买卖，没有商业化的内容，处于所谓前开发状态。但愿以后永远也不要开发成一个标准的商业化旅游点才好。
在这里，很愿意一直坐下去，坐一天，饿了吃点随身带的简单食物，渴了喝一点自己带的水，只要能一直这样面对浩渺的湖水，湖水粼粼的波，便永远不会厌倦。
来这里唱卡拉OK的人算是找对了地方，奔放的音符和歌喉，终于找到了广阔的传播空间。随着声波远去，你都能感到歌唱者的酣畅与痛快：人就应该生活在经常可以登山，可以临水的地方才最好，才不辜负自己的生命。
粼粼的湖水没有一刻是平稳不动的，平稳不动是只有死水才能形成的状态。人在水边的舒适是绝对的，舒适度又因为水域的大小、是否活水、是否自然的湖水而分出高低不等的级别
活水暗流，湖面浩大如昆承湖者，永远是跃动不居的。城市人在城中挖坑为湖，皇帝在京城要追拟江南盛景而挖人工湖，他们所要的就是自己眼前的这真实的南方的湖景。
湖景不是一幅画，是立体的全方位的感受。湖面上送来潮凉的气息，却又不湿，竟几乎是干爽的。快艇在湖面上自由地游弋，像一颗自由自在的心。
这样临水而坐的生活经常有才好，可回到北方再要实现就难了。这是一种埋伏在人生中的极致体验，不知何时会再有，有时刻意追求也未必能得到，而要得到必定需要有打破自己生活轨迹的决定和行动能力。
一条黄红色的大鱼跃水而出，马上又跌回水中不见了。激起的水花，激起的声响却久而不去。大多数人沿着湖岸行走，眼睛都只是望着水面上偶尔跃起的鱼，对湖中鱼的兴趣让他们不及其余，好像也只有做出是奔着湖中鱼来的样子才名正言顺。
这是一种南方的享受。尽管南方人未必有时间有心情来享受家门口的湖水，反而是远道而来的北方人视之为珍宝，一定要抓住这短短的几天栖居南方的时间，尽情体会湖水所能提供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