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忏悔》侯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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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跟师傅学习一年中医，考了个中医行医证，跃跃欲试，自己也悬壶济世开堂行医。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这四个法宝，可不容易，看病如算卦，全在脸上带着哩，细心人熟能生巧，中医就靠知识积累，看病号多了就长见识了。于是我充分运用这一法宝，凡来诊病人，哪怕是来玩的人，也都号号脉，经过日积月累，提高甚快。尤其结婚之后，天天给妻子号脉，从平脉到喜脉学个滚瓜烂熟，对诊断怀孕易如反掌，比那B超都灵。你不信，这可不是吹的，那时的·黑白B超还看不清男孩女孩，我手一搭脉，就可辨出男孩女孩。三十多年前，我那一时的年轻人结婚生孩子怀孕的都找我号过脉，号一个准一个，没有差误的。于是自己也沾沾自喜，以为有了绝技，不愁没饭吃。

　　可惜我这绝技还是丢了，只因那几年计划生育紧，谁敢诊断男女啊，于是忍痛割爱把这手绝技丢了。谁再找我号喜脉，我都推三推四，推到转不动圈时就假装号一号，却说号不出来完事。人家乘兴而来，悻悻而归，当面不说啥，背地肯定说我藏奸，生意也一再滑坡，进退维谷，真是一言难尽。

　　更让我触及灵魂的是我这手绝技确实该丢，为医者稍有不慎，不是积徳，就是葬徳。老师傅在世时谆谆告诫我：“当医生千万谨慎，稍不慎就会于无形中葬徳。‘’那一次让我终身难忘，也让我惭愧懊恼不已，那一年，有个亲戚来找我号脉，推辞不掉，只好霸王硬上弓，号一下吧，这喜脉一上手就是喜脉，非常易号，可人家非让号出男女来，明知道这是拉我跳火坑下火海，心里执意不说，人家再三央求说是第一胎，初婚，男孩女孩都要，千保证万保证，对天赌咒发誓，弄得我实在没招了，只好如实回报是个女孩，人家破涕为笑，说个谢字就走了。

　　过了仨月，这亲戚又来了，又让我号脉，我惊讶了，问她：“你上次怀的孕还不该分娩，怎么又怀孕了？”

　　她说：“先生，上次您号得真准，说是女孩，俺就去流产了，一流出来真是个女婴，您真是个半拉神仙。这一回俺又怀孕了，看看是个啥？”

　　我惊讶了：“什么？你不是说头一胎，初婚，男孩女孩都喜欢，怎么这样子呢？太不道徳仁慈了吧，你那到底是不是头一胎？”

　　她说：“连生两个女孩，计划生育恁紧，不敢超生，想要个男孩，出于下策才这样忍心做的。”

　　“啊，你骗我下地狱啦，”我愤愤不已，想想自己无意中葬了医德，心如刀绞，心跳加速，气往上撞，两眼热泪排江倒海奔流而下。

　　女人见状，竟偷偷溜走了。我俯在诊桌上失声痛哭。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为医怎么也这样难啊？老天爷你会折我的寿限吗？我实在是无意中的过失啊，当医生的都是救人性命，哪一个愿意葬人性命啊。

　　从此，我封案操手，改行弃医，再也不做这个号脉先生了。

　　2020,8,24晨于赵村医院值班室侯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