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轲:过火|小说
文/齐云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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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齐云轲,教育工作者。2007年以来,在各级各类媒体发表作品80余万字。阅读悦读平台签约作者。系河南省作协会员、河南省青作协常务理事、汝南县作协副主席、新蔡县作协特邀理事。
一
安生和杏红的爱情开始于高中二年级下学期。
他俩其实在初中时就认识,一个年级邻班上学,虽然彼此从没说过半句话,但早已脸熟。安生喜欢打网游,每天玩得昏天暗地,晚上寝室都熄灯了,仍趴在被窝里偷着玩;杏红喜欢看小说,不拘言情的、武侠的、玄幻的都行,上课时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星子乱飞,她在下边看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一本半尺厚、字体又小的盗版书,少说也有五六十万字吧,她基本上不出两天就能消灭掉。
二人的成绩都不好,中招考试都才考了400分不到,双方家长恨铁不成钢,最后咬咬牙,分别花了高价钱把他们送进了县一高。
本以为这俩小祖宗知道进一高读书不容易,该收心好好学习了,可是基础差的他们无论如何也对学习提不起兴趣,依旧在那课堂上、寝室里自由自在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儿,至于老师,对他们而言,在与不在无二般。
在高二时,一种叫做微信的聊天工具悄然兴起。那里面不仅可以打游戏、看书,还可以同天南海北的陌生人语言聊天、视频聊天,简直太神奇了。
安生有了微信,不仅打游戏、玩小程序,还加陌生人好友聊天,在网络这个虚拟的世界里,他自诩是外企高管,与几个“美女”聊得很嗨,每天兴冲冲的。但不久,不知为何,那几个经常与他聊天的“美女”都把他拉黑了。
后来,安生通过搜索“附近的人”,加上一个网名“桃花岛女主”的网友,二人聊的很投机,他对人家说自己是私营企业老板,对方则说是县联通公司经理。聊了几个星期后,双方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决定见见面。
清明节放假后,他们在假日的最后一天中午,于县城“法兰西红酒沙龙”约会。安生特意打扮了一下,西装革履的,提前去订好了间儿,坐在里面等着。
等了不多一会儿,有人敲门,他忙去开门。门开后,双方均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大呼一声:“怎么是你?”
他没想到:“联通公司经理”竟然是杏红。
她没想到:“私营企业老板”竟然是安生。
怕别人看见了笑话,二人忙相互让着,进了包间,将错就错的继续聊开了。
二
二人的爱情在十七岁那年迅速的萌芽、成长、发出了枝叶。
眼看着骇人的黑色高三就要来临,更加厌学的他俩决定逃学,去东莞找辍学打工的同学皮熊。皮熊在高一下半年就辍学到南方打工去了,说是在一家玩具厂当监理,月薪六千多块,还包食宿,活儿也轻。
二人头脑一热,就背着家长,为了爱情,向着愉快的新生活奔去。到那以后,皮熊让安生当保安,月薪四千五,杏红进厂流水线做工,底薪三千,计件工资多劳多得。虽然打工累点儿,但是二人感觉很值,毕竟不用再花家里的钱了。
他们的家长得知他们失踪后,又气又急,联系半天没人接电话,就差报警了。后来,他们主动各自联系家里,说不想上学了,正在外边打工,不用操心。
学校知道他们学习成绩很差,若是参加高考的话,连考个大专都够呛,班主任甚至一直担心他们高考时会拉全班的后腿,也就没有劝他们重新返回学校。双方家长一沟通,都清楚自己家的孩子有几斤几两,能吃多大的馍头子,也就同意了他们在一起。
日子就这样流水一般悄悄逝去。
到了年底,杏红怀孕了。
春节回到家,安生与杏红举行了婚礼,只是由于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无法到民政部门登记。
过完春节,正月初九,父母出去打工了,安生陪着杏红在家待产。家里剩一个六十多岁的奶奶,身体还硬朗,每天起早贪黑下地干活,又变着法儿的为孙子、孙媳做饭吃。
安生与杏红小两口啥心也不操、也不会操,只知道玩手机,玩累了就歇歇,静等奶奶做好饭喊他们吃,吃完饭接着玩,一天到晚都是这样。
最开始的时候,奶奶还唠叨他们两句:“你俩也出去走走转转,赶赶集,买买东西,走走亲戚也中啊,这光储到家里不露头咋中!”
“知道了。”他们有气无力的回答,头也不抬一下。
奶奶摇摇头,叹着气出去了,此后对这俩孩子再也不说啥了。
三
农历七月,双方的父母都特意从外地赶回来了,因为杏红的预产期近了。
中秋节的前夜,刚满十八周岁的杏红生下了一个儿子,两家人欢天喜地,特别是奶奶,乐得合不拢嘴,逢人便说:“俺得个重孙,四世同堂了!要是老头子还活着,那该多好哇!”说着,老人家直抹眼泪。
待毕孩子的“煮米客”,已经是农历八月底了。种完冬小麦后,父亲出去打工,留下母亲在家照顾儿媳和孙子。
过了四个月,又到春节了。
一家人商议,等过完年,父母和安生都出去打工,家里只留下奶奶和杏红照护着出生快五个月的小宝宝。
杏红虽然虚岁已经二十了,也结婚为人母了,但实际上除了玩手机,啥活儿也不会干、啥活儿也不想学着干,连饭都做不好,孩子更懒得去带、去哄。
好在奶奶疼爱重孙,就将奶粉、奶瓶、茶瓶等一股脑的掂到自己屋里,将儿子、孙子带大后,又开始带自己的重孙。她知道重孙哭小声是渴、哭大声是饿,就赶紧伺候,每日里家里、地里的活儿干着,还能不耽误带孩子,给自己和孙媳妇做饭,忙得是不亦乐乎。
春日里暖风一吹,人就容易犯困,可杏红玩手机到很晚也难入睡。虽然俩眼皮直打架,但她头脑里还十分的清醒。周围愈是寂静,她愈是难以入睡,尽管已经很瞌睡了。她想安生,想让他抱着自己睡,想枕着他的肩头,让他吻着自己的侧脸,还想……
有好几次,夜晚杏红在床上不停的“翻烧饼”,愈想睡,愈睡不着,恍惚中,有个英俊高大的男人向她走来,将她抱着拼命的吻,她闭上了双眼,尽情的享受着这渴盼许久的温存。醒来,发现是个梦,她感到格外的失落。
一次,镇上卖奶粉的经销商打电话告诉杏红,县里的奶粉商来做活动,不仅购物打八折,而且还有礼品相送。
杏红决定去看看。
在活动现场,杏红看到许多的年轻妈妈和抱孩子的奶奶围在一圈儿,舞台上的舞蹈已经跳起来了,大喇叭吼得震天价响。
奶粉商的领队是一个人高马大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长得很白净,正在那给顾客介绍商品说明和育儿常识。
杏红不自觉地走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子。男子发现了,就对着她笑笑,亲亲地喊:美女,你是为弟弟来买的吗?
杏红有点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是为儿子。
“哦。”男子有些吃惊,“还以为你没结婚呢,看你恁年轻。”
杏红不知为何,竟然鬼斧神差地上前扫了男子在广告牌上印的微信二维码,加了好友。男子那边竟然是秒通过。她抬头望望他,他正看着她笑。
晚上,安生竟然没跟她视频通话,于是她就主动与那个网名“温顺的绵羊”的奶粉商聊起来了。最初还是问一些育儿的问题,慢慢的就转移了话题,谈天气、谈梦想,谈各自的情感经历,谈年轻人的心理需求……
安生每月都给杏红转账,有时一千,有时二千,让她可着劲儿花,不够了还转。现在,安生在厂里已经是主管了,月薪七千多。
四
一天,“温顺的绵羊”约杏红到县城玩。杏红对奶奶说,几个同学聚会,她到下午就回来,奶奶正抱着重孙在当院里晒太阳,随口说一句:“中啊!”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杏红坐着八路公交来到了县城,“绵羊”开着车在车站路口接上她便开走了。
绵羊的车风驰电掣的跑起来,不久便上了高速。
她惊问:这是要去哪?
“小县城有啥玩的,咱去市里。”绵羊笑着说。
到市里后,他们先在一个名叫“太阳湾”的人造湖里划船,划了大半天,累了,就一起到商场里购物。绵羊给杏红买了一身休闲装、一双鞋和一条时尚的丝绸裙子,花了一千二百多块钱。
中午,他们到一家装潢豪华气派的饭店吃饭,两个人吃了五百多块钱。杏红有点心疼,问:花恁多钱干啥?
“为了你,花再多也值!”绵羊深情的望着她。
她低下头轻轻地笑了。
下午,绵羊带着杏红去唱歌。
二人正在包间里用心地合唱着“你把爱情给了谁?有没有后悔?”时,安生的电话打来了。她有点扫兴,歉意地对绵羊说:我去接个电话,老公打来的,去去就回。
绵羊笑着说:“好的,无论你到什么时候回,我都会等着你的,亲!”临了,看似无意间拂了一下杏红短裤外露出的白嫩大腿。
杏红吃吃地笑了,这才拿起手机出去。
安生火急火燎地说:咱奶奶说儿子发烧,打你的电话没人接,你同学聚会该结束了吧,赶紧回家去看看!
“好、好!”她答应着挂了电话,赶紧进去向绵羊说明情况,让他把自己送回去。
他尽管有些失望,但还是将她开车送回去了。
晚上,孩子烧退了,香香的睡着了。
绵羊在微信上问:孩子好了吗?
她回道:现在已经好透了,睡着了,谢谢你哈。你到家几点了?
“我还没回家。你这会儿有空儿没,出屋来,朝西望。”
她吃惊了,走出屋,来到院里,往西一看,一排烟花呼啸着冲天而上。
她明白了。等奶奶睡下,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家西边的路上,发现了他的车。她正要问他为什么还没走,他却迎上来一把抱住她,头朝下一勾,不由分说的捧着她的脸亲起来了。她的心怦怦直跳,也不敢吭声,就那样任他恣肆地亲着。
他将她塞进车里,一边哼唧着“我的心尖儿肉,我爱你、想你”,一边忙乱着狂吻。她感到自己头脑里一片空白,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蔓延……
五
此后,绵羊经常夜晚来乡下找她,二人有时候也一起去县里或市里开房,虽然麻烦些,却很受用,认为很值。绵羊经常给杏红买一些化妆品、服装、金饰,还许诺将来在市里买一套洋房,房产证上就写她的名字。杏红心里漾开了花。
每次送杏红回来,绵羊都会塞给她一些钱,刚开始是千儿八百,后来少了些,有三五百块。杏红兴奋得双眼放光,喜上眉梢,临走时总要主动搂着绵羊吻个够。
他们的关系就这样保持了将近半年,一直安安稳稳的,没人发现。
深秋的一天,二人正在县城某宾馆里,冷不防,房间的门被人踹开,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妇女一边骂着“我打死你个贱货”,一边飞奔上来撕着杏红的头发掏劲搧打。可怜杏红从小到大没挨过别人一指头,哪里经得起这样狠打,疼痛难捺,放声哭起来了。
杏红愈是哭,那妇女愈是打得掏劲,骂得起劲,什么祖宗十八代、浪蹄子、削壳子、不要屁股、奶奶腿、姥娘脚都一股脑的端了出来,全赐给了挨打的。
来人中,还有俩男的,进屋后一直用手机旁若无人地拍照的拍照,录像的录像。
绵羊却老实跪在地上,耷拉着脑壳一声不敢吭,成了真正的绵羊。
六
一夜之间,杏红便在网络上走红了,与有妇之夫开房的照片铺天盖地的流散着,遭到了许多网友的辱骂;也有人为她打抱不平: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有啥稀罕的?发这样的图片净是他奶奶的浪费大家流量,真是的!
随后,网上又有人爆料,说图片中的男子绵羊的真名叫胡山,本是一个街头小混混儿,家里穷的叮当响,后来不知是走了谁的门路,竟然交上了好运,傍上了丧偶不久、至少比他年长十岁的在县里几乎垄断奶粉经销的富婆刁总。
绵羊和刁总结婚时,这富婆已经四十好几了,胡山骗得了她的一部分钱,经常背着她在外边乱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富婆得知后,就想找机会狠狠地整整这个爱偷吃嘴儿的小丈夫。几年来,胡山勾搭的女人也不止一个俩了,却不料偏偏让杏红给撞上了枪口……
安生从网上看到有关杏红的新闻后,得知自己头上被戴上了一顶高高的绿颜色帽子,立马愤怒了,当即给她打电话,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无法接通”。
安生毫不犹豫的辞职回家。他发誓必须要弄清楚,这个自己一直拿钱养着的少奶奶缘何要背叛自己和这个家,去做那丢人现眼的龌龊事儿。
安生还在火车上生着闷气,家里来电话说:杏红不见了!孩子一直在哭,哄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