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学：小女孩的“贵人”（下）我上学了

王明学：小女孩的“贵人”（上）我要读书｜小说

文/王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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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爸爸妈妈还是感激邻家人能想到女儿读书事。不久的一个晚上，先由思思妹出门悄悄地看，确定白发爷爷和大兴哥哥都在家里了，思思的爸爸才郑重其事地从家出来敲开邻家门请二位到家来吃顿便饭。两人开先讲客气说什么也不干，直到思思爸爸冒火了，说是不是瞧不起农村人，怕沾着连着了，二人才肯动脚赏脸进了邻家，大兴出门时还顺手提了一瓶好酒。思思爸爸叫他不要提酒，屋里白酒、啤洒、自己泡的养身药酒都有，大兴说我晓得你酒多，你今天就喝点我喝的酒行不？

说是便饭，思思妹妈妈可准备了两天，把她精心做的拿手菜都端了上来。当天喝酒摆龙门阵，谁也没提思思妹读书的事。谁知思思妹的表姐杏仁此刻敲门而入。这女子是进城托人找工作的，一路上饥肠辘辘舍不得花钱吃饭，此时顾不得姑娘脸面、淑女形象，吃得风卷云涌、鼻尖冒汗腮帮发红。

思思妹妈妈想，未必杏仁和熊大兴有些缘分，要不然哪来这样的巧合。当天晚上她就与杏仁翻来覆去地讲熊大兴如何如何好，是打着灯笼火把难找的男人。

走累了的杏仁打着哈欠厌烦地说好好好，好得不得了！

思思妹妈妈嗔怪地道，老实说你有没有感觉！

有感觉呀，男人一个，说话举止有理，眼睛没邪火，表情很腼腆，其他就如此了。

思思妹妈手指尖点了下杏仁额头，你呀你，嬉皮笑脸，说正经的，她伸手夺她削的苹果，不说清楚没你吃的。

杏仁动作敏捷闪身一边，我的好表嫂，我听你的话，明天就和他耍朋友，后天就和他登记结婚，再后天就和他生个胖娃娃，你该满意了！她脆嚼了几口苹果，斜着眼，你是害怕他找不到，还是害怕我嫁不脱？

思思妈站起来举手捶她，她转身往外走，发现门关了，赶忙举起手说，我投降，一切听你的好不好……

大概过了半个月，连思思妹都把自己进学校读书的事淡忘了，邻家熊大哥下班回来看到她站在门口玩，大声告诉她明天早上同他一起去黄桷坪小学报到，上学读书。

思思妹很高兴，可片刻头摇得如拨浪鼓，她害怕熊大哥是逗她玩的。她已经被人逗怕了。那回收他家大红包的人就说第二天送她去读书。当天晚上，她一夜没睡觉，天不亮就起床穿上最喜欢的浅绿带红点的衣裳，准备好读的书和写作业的本子，早早吃完饭等那人来接她。左等右等，上午过了，等下午。下午过了，盼第二天，直到第三天晚上，爸爸叹气地告诉思思妹上当受骗了，她霎时脸发白，眼发直，气喘吁吁，过了好久才哇地哭出声来。

思思妹从爸爸妈妈失望的咒骂里初视社会的险恶，愤恨那些说假话的骗子。她懵懂地觉得爸妈的话有理，只有权力和金钱才能帮助她走进学校。从爸爸妈妈叽叽咕咕的话语里，思思妹似乎有些清楚，邻家的熊大哥是个好人，可也没钱没权，普通得和爸爸妈妈一样。要送她上学难上难。当她确认熊大哥不是和她开玩笑，而是真要送她上学，高兴得回家抱着妈妈直跳。两个大人闻听后暗想：恐怕是杏仁女子在熊大兴耳边说甜话起了作用,爱情的力量无边嘛,怪不得这几天见两人有说有笑的,还到铁路俱乐部外的坝坝散过步，果真如此就要谢谢杏仁,她结婚时送她个厚礼。

当天晚上，思思妹的爸爸妈妈牵着她进了邻家门，熊大兴叫两个大人帮助思思妹准备明天去学校报到的一切，长期的焦虑和忧愁就要一下子解决了，并且如此简单，两个大人怀疑是在做梦叫对方狠狠地抓自己的胳膊腿杆，叫思思妹用针剌他们的手掌，直痛得二人大叫，才像孩童一样地抱着蹦跳起来。

爸爸叫思思妹跪着给熊大哥磕头，喊熊大哥大好人大恩人。

熊大兴反感，招呼不听就板起脸吼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叫小妹妹折杀我减我的寿么？”边说边把往地下跪的思思妹拉起来。又说：“只是通知思思妹到学校报到面试，还要考试，行不行还是个问号，人要坐在教室里读书了，才算完事。现在社会上的事变数大，到了那个山坡才能唱那个山坡的歌。”

如一盆冷水浇在思思妹一家人的头上。三人的心又悬了起来。思思妹的爸爸毕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赶紧接过话头说，这倒哟，这倒是！他说大兴啦你已经叫我们全家人喜出望外，高兴无比了，就是出了啥意外，思思妹没进到学校，也不怪你，哪怪得了你，学校又不是你私人开的！

思思妹一家人回到屋里，爸妈叽咕阵后，思思妹爸又去把熊大兴拉到自己屋的内间关上门问，你给我说实话到底花了好多钱？

“没花钱，真的没花钱啦，你怎么不相信？”

“好大兴，我知道你是个善良人，同情我们一家人，喜欢思思妹。你暗地为我们垫钱使大力气，我们心不干。谁心不是肉长的，你说，你一定要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熊大兴想了会，还是把涌到嗓门的话吞进肚里了，他想这事算什么？有良知的人都会这样做。

陈思爸见大兴表情自然，不像藏着掖着心机深的人，另一种顾虑和防备消除许多，他从篼里摸出一叠钱塞给大兴，说：“陈思到学校报道面试要花钱，你说怎样花就怎样花，该送谁的红包咱就送，事情做到现在这一步了，谁个不懂？平常再节约再小气，到关键时刻我懂得起。”

大兴冒火了：“你老实钱用不完了，我看你们起早摸黑地守小菜摊子比我挣钱还难，如果要用钱去通关节走后门你以为我干么？算了，快把钱收起来，既然学校喊思思妹去报到总有它的理由，放心吧，是你的就是你的，是思思妹的运气谁也拦不了。”

话虽这么说，可思思妹一家人悬着的心怎么也放不下来，果然第二天就出了岔子，早上天没亮熊大兴就敲开了思思妹家门，说学校通知有个检查组临时到校检查，隔两天思思妹再去校报到面试。

是哪柱香没烧到？你叫我们贫穷人怎么办？苍天啦，你快帮帮忙吧！

就在这当儿，天性爽朗的杏仁来表姑家告别，她托人在其它地方找到好工作了，明天就走。

陈思一家人问她你舍得熊大兴？

杏仁说：“我是他什么人？老婆，连恋人都不是！”

“你没和他耍朋友呀？你呀你！”

“我是想和他耍朋友，可是思来想去还是不合适。”

“熊大兴高高大大的，单位好收入稳定，人忠厚心地善，配你个农村妹儿还亏了你？”

“熊大兴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好，说的那么全，他有他致命弱点，我和他生活在一起会像他一样变傻。”

满屋人睁眼盯着她。

她喝了陈思妈妈递过来的水继续说：“我举几个例子：一个家头平白无故地多个残疾老人，是神经断路了，还是脑壳被门缝夹了；他们单位领导要改变熊大兴危险的调车工作，调令都下来了，他就顶着不去，非要把那个好工作让给比他干调车工作更长的老师傅；还有更气人的是，我们那天去俱乐部散步，他在暗角头捡到个皮包，我把他拉到边上打开皮包一看好厚一叠百元票子，我要把皮包拿走，他坚决不干，并立即交到了派出所，你说他这样的傻人，我怎么会嫁给他？”

陈思爸妈被她说懵了，眨巴着眼珠望天花板，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晃晃脑壳，瞪眼窗口，又感到不是那么回事，耸动双肩喘粗气，还是思思妹感觉敏捷，心明如镜，她说：“熊大哥没错,不能指责他，是你表姐太自私，极端个人主义，目光短浅，心胸狭窄。”

杏仁胸脯起伏秀眼园睁气愤地对思思妹说：“你小小年轻懂啥，站到一边去！”

陈思爸妈觉得女儿说的话很亮！心头一下宽了许多。陈思爸搓着手，妈妈皱着眉，他们清楚毕竟是杏仁去耍朋友，她不干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拉起去，强迫捆绑成一对。

杏仁告辞要走了，陈思妈在她出门前终于鼓足勇气：“你能不能帮思思妹一把？”

杏仁说：“表姑你们对我亲如一家人，有什么你说，只要我做得到。”

陈思妈把熊大兴主动联系学校帮思思妹上学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你意思是说我非得和熊大兴耍朋友了？”

“不是哪个意思，你不和他耍朋友，拒绝不要现在说，等思思妹的事办完了再说行吗？”

“熊大兴就哪样小肚鸡肠，我更看不起了，将来朋友都没得做。”

“杏仁你站在我们的角度想想，熊大兴和我们无亲无戚，他为何要帮助思思妹上学？问他帮这个忙花了好多钱，他一口说没花钱，你信不信？我们寻思肯定是看在你面子上才这样做的？好人做到底，你能不能现在不走，等思思妹上学读书了才走？”

杏仁转身进屋坐在木椅上，心头矛盾极了，片刻说：“好，我就说我爱他，叫他帮死心忙行不？”

“不！”陈思爸大声说，“思思妹上不上得了学，是她的命。我不愿你去骗熊大兴，将来你再拒绝他会给他造成更大的痛苦和伤害。他是善人好人，这样对他我心不忍！”

陈思妈妈没开腔了，脸转了过去，用袖子揩眼泪。

陈思用眼睛剜表姐，心里骂道：“你点都不乖，我是人小，我要是长成你这样大，肯定不像你！”

三天后熊大兴又通知陈思去学校报到面试，陈思爸没去摆菜摊，跟在陈思和熊大兴的后面，远远的，象特务跟踪，熊大兴看到了把他喊到一起去学校。一路上叮咛他，你是陈思爸一定要有底气，目光平视，行动自然。一上午，陈思报到、面试、笔试，确定插的班，班主任老师、教导主任、校长说话非常客气，脸上笑眯眯，亲热得很。陈思爸回到家里和妻子、女儿议论起此事，很感慨：城里人有文化就是不一样。

铁新小学收了陈思读书，不管什么原因，暂且不谈，女儿在此读书，陈思爸主动与学校导近乎，终于让学校伙食团放心地收了他每天送给学校师生中午就餐的新鲜菜。时间久了，陈思和她爸终于从旁人一次次摆谈里知道了当时学校收她进校读书的原因：

一次陈思同桌的高个子男生期末语文考试第一次得了个二名，他对极其佩服的得第一名的陈思说：“你晓不晓得，你的第一名还不是我给你机会得的。”

陈思不服气地睁大眼睛道：“你瞎说，我们一样的卷子，老师一样的监考，我又没偷看你的！”

高个男生讨好地递给陈思几颗五香炒豆，两个小学生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嚼香豆。陈思说：“你说呀？扯谎鬼！”

高个男生说：“我哪扯谎了，你不到我们班上来，我还不是第一名。你到我们学校来上课是我帮的忙，我回去给我爸爸说的。”

“那阵你认都认不到我，你爸爸也认不到我，你们会帮我的忙，哄鬼哟。”

“但我认得到熊大兴叔叔哇，我是爸爸的儿子，爸爸也认得到熊大兴叔叔！”

陈思摇摇头说：“沾不到边，肯定是熊大哥找你们帮的忙？对不？”

“不，你错怪熊叔叔了，是我主动要帮熊叔叔忙，爸爸乐意帮熊叔叔的忙，学校抢着帮熊叔叔忙，收你读书了。”

陈思不解地盯着身边的男生，越听越感到奇怪，柔声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下次我不考第一名了，让你好不好？”

“谁要你让，竞争靠实力，胜败仍常事，有你这个对手，我还感谢得很呢！”

“好好好，你是好同学，全班最有实力的好同学，你给我说事情的真象好不好？”

“没什么真象，了解事情的同学谁不晓得？”

“我就不晓得？你说呀说，再不说我就走了，再不理你了。”陈思站起来做出要走的样子。

高个子男生拉住她说：“别走哇，哦——你看我这人犯糊涂了，忘记了你是才来我们班上的。”

“哪你就说，不然我就走了。”思思妹脸扭到一边。

原来一次高个男生和同班同学小胖墩穿过铁路盯着风筝看，不慎摔进道心，在火车冲过来生死存亡的瞬间被熊大兴救了。高个男生和小胖墩都是一家四代单传的“心头肉”，两人的爷爷、爸爸都是成功的企业家，闻听熊大兴救了他们的延续“香火”，宝贝心肝，想尽办法要重重酬谢。

熊大兴是讲德行爱面子的铁路人，哪会收大得吓人的物质重谢，东推西让，最后讲烦了说冒火了熊大兴道：“我的行动就值哪些钱，你们娃娃的命就似哪些钱？人有良心？你们别缠着，让我的心轻松点好不好？”

这次熊大兴找到教导主任说介绍个农民女儿进学校读书，教导主任吞吞吐吐犹豫不决，最后说再照顾也必须收择校费，从来没破过例，熊大兴犯难了说我哪来那么多钱？

这些话被过路的高个同学听到了，赶忙回家告诉爸爸，爸爸二话没说拿出一张银行卡给儿子，叫他明天交给学校领导，要收好多择校费尽管从卡里取。谁知当报社新闻记者的高个同学的表姐听到此事，第二天到学校跟踪采访。学校领导见报社来了记者，硬收熊大兴介绍来的农民工的子女择校费丢学校脸。学校经研究后决定特事新办。

戴眼镜的年轻女校长对记者说：“企业家能资助弱势群体的子女，难道我们搞教育的人就没社会良心，另外这个农民工子女是谁介绍来的？是大名鼎鼎的见义勇为英雄熊大兴。（后来陈思才知道她的熊大哥半夜救过被强盗抢劫的女子被市里授过见义勇为的称号），今天我们学校在并不富裕的情况下新事特办，就是对见义勇为精神的赞扬和支持，让见义勇为精神在我们青少年心里发芽开花。”

果真第三天报纸上就登出显眼的文章《时代精神开新花》——记见义勇为行为的延续。高个男生为了证实他的话真实，第二天专门找来那张报纸给陈思看。

陈思把那张报纸带回家，她的爸爸妈妈把报纸上说的事看了又看，似乎悟出点什么，特别地激动。

二人敲开邻家门，兴冲冲地把报纸递给白发老人。老人看后点点头，接着笑咪咪地告诉邻家来人，这回熊大兴的婚事有着落了，女子是个幼儿院老师，特喜欢熊大兴……女子的父母官都不小，对女儿的选择很满意，夸熊大兴是能靠得住的世间“精品”。

2020、7、23

【作者简介】王明学，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巴渝文化研究院研究员、副秘书长、重庆杂文学会会员、南岸区作协理事。在《重庆文学》《人民铁道》报等省市杂志报纸上发表作品百余篇，2010年短篇小说《父亲》获《小说选刊》全国首届小说笔会三等奖；发表和出版《小站风云》等三部长篇小说，其中长篇小说《火车司机和他的儿子》2016年获重庆市文艺创作资助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