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散文】徐建成《逗逗儿，你在牛背山想家吗？》（下）
【作者简介】徐建成，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工人日报主任编辑（原省级报刊副总、编委、主编等）。出版有著作多种，获得奖项多种，作品被选入出版物多种，个人被收入人名录多种。现为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原四川省记者文学艺术研究会）专职法人秘书长。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逗逗儿，老爹和老妈回家来了！
逗逗儿，你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和钥匙开锁的声音，为什么听不见你的欢叫声，看不见你如一阵风似的跑过来迎接我们，扑进我的怀里，看不见你站立着，扬起两只手手，又伸出你热乎乎的湿漉漉的舌头，激动地舔着我的手心……
逗逗儿，你就是我们最乖的小孩子。
逗逗儿，你早已融入我们的生活，你早已成了我们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那时，我们还住在东二环内，在一个小区的七楼上。我刚刚从单位办理了退休手续不久，她也即将办理退休了，我们真正的就闲了下来。而为了上班近一些，不在上下班的路上给交通添堵，也为了免于时常深夜才下班回家，会影响我和妈妈的睡眠，哥哥刚刚搬出家去，到南二环外的单位附近租房住。他带领着一个团队在做一档叫做《相亲进行式》的节目，同时又是另一档综合新闻类节目的主持人，时常要加班熬夜，甚至忙得没有时间电话交流。他接到我的电话时总是急匆匆说道：“爸，我一会儿给你打回来哈”。一会儿过去了，一天，两天过去了，他仍然没有把电话打回来。我知道他忙，知道他累，知道他身兼制片人和主持人权力很小责任不小，理解他、心疼他，也就把好多想给他说的话压缩了，节约了，不说了。只有当晚上他出镜主持的时候，我和他妈妈都会望着电视机里的他，看他是不是又瘦了，听着他变得很有磁性的声音，想着他是不是还没有吃晚饭，并且很想给他再说一次：就只再说一次了吧——捷儿，你好久能给我们带个女朋友回来呢？
那天，老妈把你这个小逗逗儿捧在手心里，从街上带回我们家来。她对我说：邻居家生的几只小狗，养不了，要为小狗们寻找新的主人。她先是逐一去逗另外三只小狗狗，都没有多大的反应，当她最后触摸到你时，你伸出小舌头，不住地舔着她。就因你这一舔，算是萍水相逢的你和她再加上我，就组成了一个新的三口之家。你就自然而然地代替了难得回家一次的哥哥，成了我们三口之家的第三口——虽然，你很小，小得就放在她和我的掌心里，很温顺地伸出舌头，舔着我或她的另一只掌心。你进入我们家，是在2008年3月8号，是在5、12特大地震发生的前60多天。那时，你才一个多月大，就有了丰富的情感表达，就知道温顺，知道讨大人喜欢。我们给你取名“逗逗”，既是“豆豆”的谐音，又体现了你是可以“逗”着玩，可以给人带来欢乐的可爱的逗逗儿！
逗逗儿，你刚刚学会上楼下楼，刚刚会随着我们牵你的绳从八楼屋顶走到底楼，到小区里散步；刚刚学会从楼下随着牵你的绳又很快乐地一级一级地爬楼梯，一直走上七楼我们的客厅，玩够了，天晚了，你不要绳牵着，就在老爹或是老妈的引导下，自己再走上八楼，走进你的小窝窝里去睡觉觉。在地震前的两个多月里，哥哥好像回来过一次或是两三次吧。他见到你成了我们家的一员也很喜欢，他喜欢逗你玩，你也很喜欢他，陪着他玩——站立着，伸出小手手，向他要着你爱吃的（狗粮）小豆豆……
汶川特大地震发生了！如果没有退休，如果还在编采岗位上，我这个本单位写稿积极获奖最多的老记者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灾区，去采访、去报道抗震救灾的现场新闻。但我已经离开岗位，没有机会了，机会由儿子他们这代人遇到了。儿子第一时间赶到了重灾区都江堰市聚源中学等地，他站在余震不断的震后的废墟上，很庄重很凝重很沉着地出镜，对着话筒，向着境内境外的受众，发出他那很有磁性的声音……那段时间里，我从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及别的一些省级卫视和凤凰卫视都看到了儿子出镜的身影，听到了他作为电视记者在抗震救灾第一线所发出的热爱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忠于自己职守的声音。自然，那一段时间，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可能回家来看望我和他的妈妈，也没有时间回家来逗逗你——可爱的逗逗儿！
逗逗儿，你知道吗，因为在抗震救灾期间的出色表现，哥哥被评为了市传媒集团和省宣传系统的优秀党员和先进个人，逗逗儿不知道哥哥的事，但逗逗儿也在抗震防震中有非常突出的表现，所以，现在，老爹和老妈流着热泪（还应该要加上哥哥和姐姐）一致决定：追授我们的逗逗儿为“抗震防震最有人情味的乖狗狗”——
08年的5月中旬，震区天天余震不断，成都城区也时有余震的感觉。一时间，议论纷纷，人心惶惶。好多人家不敢在家里睡觉了，怕城区会成为震区，怕自己被埋在废墟下。虽然老爹坚信两千年的成都是不会发生地震的，但老妈有些恐惧，有些害怕了，她决定我们一家三口晚上不在家睡了，要把汽车开到空旷的大街上去，我们到汽车上去睡，去预防可能到来的特大地震。
晚餐后，我牵着你，逗逗儿，我们俩从七楼开始下楼。你跟着我手中的那根绳，我另一只手抱着一个塑料小板凳——将它翻过来，就是你睡觉的床床。我走下了三级楼梯，你下到了第一级正要下第二级时，又转头去看老妈，看她是不是也要下楼来。你看到老妈还站在门口（她在寻钥匙锁门），没有要下楼来的动静，逗逗儿，你就牵着我手中的绳又上了楼梯，我也随着你又上了楼梯，看你要做什么。你走到老妈身边，你张开小嘴巴，咬着她的裤腿，又站立了起来，伸出小手手去拉她，你好像在对她说;妈妈，快走嘛，我们一起下楼去躲余震……逗逗儿，你来到这个世界才刚刚一百天，就有这样丰富的人情味！逗逗儿，你说，我到哪里去还能寻到像你这样乖这样懂事的小狗狗？
你就是我们家不能或缺的小成员了。我们外出，只要不是乘飞机，就都会带着你。
我在街子古镇写剧本时，带着你，我写累了，就会牵着你去爬山，看我家这个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逗逗儿在旅游山道上迈着你很好看很独特的模特步，很矫健地一阵又一阵的小跑，与我共同呼吸着林中丰沛的富氧离子。
那个春节，依旧单身的哥哥陪老爹老妈到我当年插队当知青的西昌去旅游，我们带着你，带着你在邛海边，在泸沽湖畔散步、留下了你青春的影像、活泼的身影。
多年的好朋友蔡医生先后要自驾车去西北、西南各省区旅游，约我们一道去，我们征得他赞同，也带着你——陕西、宁夏、内蒙、青海、甘肃；云南、贵州、广西；整个大西南大西北，你随我们走了一大半。作为狗狗，你是幸福的；作为爱你的主人，我永远忘不了你带给我们的那些快乐的日子。
在兰州，逗逗儿，你差一点就因我的小失误而变成没人疼爱的流浪狗，想起来老爹都后怕——我们打车从市场回酒店，因酒店名称有些混淆，的哥多绕了一条街，到了酒店门前，他要我们多给他几块钱。老妈便与的哥论起了理来，老爹息事宁人没有与老妈商量就自作主张多给了的哥几块钱，老妈因此就与老爹争吵了几句，逗逗儿，你就吓着了，躲在坐位下没有随我们下车。我们下车后，出租车扬长而去。这时，老爹才想起，手中没有了牵着你的那根绳，膝下没有了我的逗逗儿。老爹正急得要哭出声来时，好心的的哥开车返回了，说是听见狗狗在车上叫，他赶忙给我们送了回来。老爹至今都十分感谢那位耿直的西北汉子！
很可能是因老爹这种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别人吃亏的理念，逗逗儿你才又有机会继续陪了我们三四年，没有几年前就在西北街头成为没人疼爱的流浪狗。
逗逗儿，在我们得知你已经离开人世一周之后，在我已经为你又放声大哭了十多次之后，星期天，老爹老妈和哥哥姐姐商定，共同到郊外去参加一个活动，在我们家的外面，才好听他们讲你突然离开、突然不在了的那一个意外事件。我们怕在家里讲起你，说到你，家里，到处都是你的印迹，你的身影和你的气息。我们怕自己受不了，也怕哥哥和姐姐也受不了。
在哥哥开着的汽车里，在那个山庄的茶桌上，断断续续，哥哥给我们讲清楚了那个黑色的五一节——
路太险了，他们的车停在山下，坐农民开的车上到了半山一个地方。哥哥说他们要下车去方便，又想让你透透气，就打开了车门，把拴着保险绳安全绳的逗逗儿拴在了半掩半开的车门把手上。万不料，那个开车的农民突然要重新停车，又完全是瞎了双眼地不看车门是否关上的。车就开了几十米，我们好乖好无辜的逗逗儿就被我的这根安全绳这根保险绳勒着脖子，被拖行了好几十米。瞬间，气断命绝。
毫无生理知识的农民，围了上来，说是要把逗逗儿放在地上，说是狗狗的命大，说不定沾了地气就活过来了。儿子、儿媳已经吓傻了，完全按农民的话做了。逗逗儿踡曲着，睡在冰冷的地上，它要能活过来才是怪事！
如果，如果是老爹老妈遇到了这样的突发事件，或许逗逗儿你真能活过来——我们会给你强按你的胸腔，要你呼出气来，我一定还会嘴对嘴给你进行人工呼吸（虽然我只在电视上看过，并没有过实践），刚刚被意外强行窒息，时间很短，应该说只要有一丝气息触动了你的心脏，你只要又能吐出一口气来，逗逗儿，你又会活生生的天天陪着老爹老妈生活，让我们还会有与你共同生活六七年或七八年的快乐……
但，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并且，仅仅是因为一个或许说不上失误的失误。我们也不想再细问了，不想问是哥哥还是姐姐竟然会把你拴在一个移动物体的门把上，不想再问他们为什么不带着你下车去便便或者就让你在车子里等候他们？不想再问，不能再问，不必再问了，因为我们的逗逗儿已经在牛背山上，在那棵不知名的树下长眠了十多天了！
但逗逗儿与我们一起度过的三千天，三千个日日夜夜，总在老爹的眼前、心里重现着，撕扯着我的心肝五脏——
我要做饭了，逗逗儿你一听见菜刀和菜板的响声，就会从楼上“夺、夺、夺”地奔跑下来，跑进厨房，伏在我的膝下，望着我，等待着我给你宰肝肝拌饭饭吃……
晚饭过后，看了会儿电视，我对她说，我们出去走一下嘛！那个“走”字声母刚刚发出，韵母还在空中，逗逗儿你就已经欢乐地叫了起来“汪、汪、汪”，从沙发边急跑到了我的面前，用小手手牵着我的裤脚，催促着，要我们快牵着你上街街去走一转、走一圈……
有时，晚间，她正在看《交换空间》，不想出去散步。你便走过去拉老妈的裤腿，要她一起出去走走。她只好对你说“逗逗跟老爹上街街哈！妈妈有事不去”你这才跟着我走到大门边，乖乖地仰起脸来，伸长了脖子，等老爹跟你拴上彩绳。下了楼，你在草丛中进行了新陈代谢后，便是你牵着我走，围着我们这幢房子转了一圈，然后又是你牵着我，自作主张地走进单元门，走到楼梯口，你要上楼，你要回家，你不走了，因为老妈在家里，你好像心里牵挂着她。
而只要是晚间我们一家三口同时出去散步，你在草丛中便便后就任由我或她牵着你，走出小区，围着整个大小区六七百亩的地盘转，转了左边再转右边，你都是跑跑跳跳的，迈着你特有的模特步，无论走多久，你都不累，你都不怕天黑路远，也从来不撒娇赖在地上不走了，从来不让我们抱着你走。
只有那一次，白天，我带你从街口回家，天上突然下起了毛毛雨，我怕淋湿了你，你太弱小了，你会感冒的，便把你抱在怀中，低着头，为你挡着细雨。就因为我抱着你在细雨中疾走，被一位不认识的妇女看见了，她认定我这个主人很不错，便叫住了我，说要把她家一只金毛约克夏送给我们养，她说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养不好狗狗，她想为狗狗找户有爱心的好人家……
（果然，这只很漂亮的价值数千元的约克夏就来到了我们家，跟逗逗儿跟我们共同生活了三个月左右吧。因我们要到台湾岛去旅游一周，想到儿子工作太忙了，只好把逗逗儿托给原老邻居小张阿姨带，又把可可儿约克夏托它的老主人帮我们带几天。不料，可可儿回它老家几天后，就不再回来了，它老主人的儿子舍不得，不愿再给我们了。我们也并不难过，因为养的时间不长，说不上有多少情感，何况，可可儿长得虽然比逗逗儿好看，但它的智商、情商都远不如我们的逗逗儿。只养一个也好，我们愿只对逗逗儿很专一地爱，就带好它一个乖娃娃）
逗逗儿，你竟然会突然不在了，但你跟我们生活过的三千天还在，在我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活生生的……
看到你留在家里的窝窝，就想到你踡曲的睡姿，想到有风有雨有电闪雷鸣的夜晚，门外悉悉嗦嗦的响声，惊醒了我。我起床来，开了灯，看见了你趴在玻璃门上，我知道你怕闪电怕雷声，很想进房来睡，但又怕老爹老妈会责怪你，所以，你没有叫，只是用手手在门上摸索着，发出一种求助似的让人心疼的声音。我开了门，把你和你的窝窝一起放进了洗手间，抚摸着你说：“逗逗儿，不怕，你就睡在房房头，乖乖，睡觉觉了哈！”你就很听话的就在窝窝里睡了下来，很安静，不再发出一点声响来。
……
逗逗儿，或许，是属狗的哥哥在山上会有危险，是你舍身赴难才让哥哥免此一劫，才让哥哥姐姐平安归来。逗逗儿，老爹老妈应该感谢你才对！
逗逗儿，我当然知道你是姑娘，但我总是把你当成我的小儿子。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原故，老爹才没有让你当上妈妈，没有让你给我们留下你的小宝宝。逗逗儿，老爹深深地向你鞠一躬，老爹真的要给你说——对不起你了，逗逗儿，我的最通人性的小儿子！
你在牛背山想家吗，逗逗儿？我想你一定会想家的。想家，你就回来吧，逗逗儿，你让我在梦中再看到你——静若处子地睡在楼楼上的窝窝里，动若脱兔地跟着老爹老妈去欧洲五国游，去看看那些你没有看过的好风景……
《作家洪与》微信号：hongyu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