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马原:三十年前的作品,现在依然先锋
原标题:作家马原:三十年前的作品,现在依然先锋
2200多年前的某一天,歆羡着“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庄周如愿做了个美梦:在梦里他是只蝴蝶,自在翩跹而飞,梦那样的美,以至于醒来后他有好一会儿没明白,到底是自己梦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成了庄周……
梦与醒,虚幻与现实,到底哪一界是真、哪一界是假?人通过感官认知世界,可感观所传递的信息真能百分百正确吗?同一件事,为什么不同人看法不同?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马原笔下的故事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受。
马原是谁?
即使现在是分分钟一热搜,一天一偶像,可一问度娘“马原”,三十年前的“明星”作家马原依然是第一。
他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学黄金时期群星中耀眼的一颗,和余华、格非、苏童、洪峰一起被赞为“先锋文学五虎将”。文学批评家吴亮说,马原是当代中国文坛“叙事圈套”的缔造者,“属于最好的小说家之列”。他的作品从早年的《冈底斯的诱惑》《拉萨河女神》《虚构》《涂满古怪图案的墙壁》以及后来的《牛鬼蛇神》《纠缠》《黄棠一家》《姑娘寨》等,都建构在独特的时间观、空间观基础上,对人性的刻画亦十分深刻,他的作品是有灵魂的,奔放与自由的灵魂。
不夸张的说,但凡从八十年代走过的文学爱好者,听到他的名字,瞳孔都是要放光的。而他的作品即使放到现在来看,也充满了诱惑,仍能让人惊艳。
叙事圈套
马原是给读者下套的“惯犯”。
“记住我叫马原,我的大作”“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我写小说”“小声点透露给你们一点内幕——陆高就是马原本人”……在小说里,有恃无恐地暴露自己的“存在”,给读者阅读上“添乱”、“添堵”,马原玩得不亦乐乎、出神入化。
他还喜欢让笔下的主人公吐槽自己。
在《涂满古怪墙壁的图案》中有这么一段:“他(主人公姚亮)说马原表面上傻兮兮的其实是最奸最狡猾不过,说马原整天在八角街上转来转去,心里打着别人的主意,他把别人的生活稍稍编排了一下就变成了钱……”
让自己和小说人物共生在一个空间里,举着大喇叭宣扬“我是在编小说骗你们”的同时,却也在暗示着自己曾亲身经历了人物所经历的事件,马原搭建了一个连接着现实与虚幻的玄幻空间:从假到真、从真到假不是绝对的两极而是连绵的一体。
他也不只有编排自己这一手段,叙述上“人称”随兴跳转也是他的大招。如《冈底斯的诱惑》中,第一章第一人称,老作家讲自己如何到的西藏;第二章第二人称,老作家和“你”(猎人穷布)对话,讲穷布猎熊的故事;第三章启用第三人称,讲姚亮和陆高看天葬的故事……后来第十一章启动了顿月顿珠两兄弟的故事,用的也是第三人称。
人称的转换就是一个漂亮的转场,似凌波微步带你进入一个奇幻的世界,进入这个世界后会发现,四个故事貌似各自独立,实际上相互渗透,忽如其来、悠然而逝,很有飘忽若神的美感。
马原奇特的讲述方式从另一维度上营造出了他所感受到的西藏的独特之美, 挑衅读者、激发读者走出舒适圈,和他一同去往那个充满原始魅力与人性质朴的“冈底斯”探险,感知他所感知到的“诱惑”。
他的小说看着费脑筋,却也获得了非一般的智力享受。
质感文字
马原的小说不只结构上让人称叹,他的文字肌理细腻,泛着健美的、诱人的光泽。
写藏民干旱时等供水:
“上面十几里远的小水库已经接近干涸了,放出来的不过是条连山石都敲不响的涓流。”
——《中间地带》
写进麻风村前乍然遇见的老人向他举起了枪:
“他笑。我把笑忘得一干二净,因为我前面的那个山洞。他的话我听见了,可是我不明白这些话的涵义,我的脑袋已经不运转了。枪口从我眼前慢慢移开垂向地面。我的意识像春天的蛇一样开始苏醒。”
——《虚构》
笔力强健又不失细节,该舍弃的地方舍弃,该丰沛的地方丰沛,形容生动而妥帖,文辞里涌动着人物的心绪、情感和欲望,勾画出了极具动感的世界。
几年前,马原患上癌症后移居云南,新的环境,新的作品,一部《姑娘寨》,依旧流水着清澈甘美的诗意:
“刚才还在阳光下昏昏欲睡的那经脸开出了一朵花,衰老的皱褶织就出美丽的图案,那朵花迎向马莉雅。”
只是多了几分沉静和凝重:
“坟山是神圣之地,每一棵树是每一个家庭的祖先的居所,所有这些古老的树簇拥着祖宗 树。僾尼人没有给祖先挂牌位的传统,列祖列宗就被埋在本家的树下之后沿着根须树干和枝叶向上,在阳光雨露中聚会。”
他在作品中抒发了对自然的崇敬,对家庭更多的关注,对生死更深的思索。也许失去了他青年时期生猛的力量,但那种经岁月洗炼后的沉淀有过阅历的人会懂。
中国著名文学杂志《收获》的主编程永新这样评价马原:“他那只笔就是上帝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