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千年的古诗新声
文 | 白佳欢
《毛诗故训传》曰:“古者教以诗乐,诵之、弦之、歌之、舞之。”汉字语言声调的独特魅力赋予了诗歌与生俱来的音乐性,因而诗与乐相依相伴,在抑扬顿挫、平仄交错之中创造了璀璨夺目的诗乐传统。然而,由于历史久远乐谱难以保存,诗乐传统逐渐失落,徒留文字性的诗歌记述着古人彼时的吟叹感怀。4月17日晚,国家大剧院“中国交响乐之春”系列演出之“长·安——唐诗吟诵交响音乐会”上,秦智峰指挥西安交响乐团,让辉煌绮丽的唐诗跨越千年,以交响乐的形式在音乐厅中与当代人相遇,文学与音乐携手带领听众畅游于波澜壮阔的诗乐世界。
诗乐相和,重拾失落的诗乐传统。盛唐虽已逝,唐风今犹在。古长安的遗风早已浸透在西安人的骨子里,西安交响乐团及其合唱团无疑是唐诗、唐乐在当代的最佳“代言人”。唐诗千万首,作曲家孙畅选择了12首能够入乐吟诵、表现唐人风骨的诗作,写成“长安古意”“春江花月夜”“将进酒”“桃源行”“蜀道难”“边塞诗六首”“琵琶行”7个乐章。在杨一纯净苍古的琴声和吟诵中,观众进入张若虚笔下的《春江花月夜》,惝恍迷离间感受天人合一的超凡意境。为了凸显人声本身的音乐性和情感性,作曲家选择轻柔的弦乐来做人声的衬托和点缀,给吟诵者以最大的自由发挥空间,以乐队的“无为”留白表现月夜的静谧清冷。在郭达地道的陕西话中,泼墨挥就《将进酒》,挥斥方遒、风流恣肆的李太白穿越时空向我们走来。他以金樽对月饮下失落愁寂,充满民歌小调趣味的旋律是他沉溺歌舞的表象,晦暗尖锐的弦乐和铜管则暴露了内心的挣扎,现实越是残酷,最后那一声清透的管钟声越表现出这位诗仙对现实的豁达和超脱。张铁林对于诗句声调与情感的细腻处理再现了《蜀道难》中大自然的奇伟瑰丽、巍峨峥嵘,加之钢琴无调性的旋律、铜管乐器独特的音质和咄咄逼人的定音鼓,令人仿佛置身于蜀道之上,不寒而栗。《边塞诗六首》中两个刀马旦铿锵有力的念白表现了边塞景色的肃杀和守边将士的英勇。最后的《琵琶行》有着丰富的音乐性和戏剧性,多年积累的话剧舞台经验使得濮存昕处理《琵琶行》中复杂多变的人物情感得心应手,女性的娇羞与苦情、琵琶表演场景的生动描绘、诗人的人生慨叹等一一生动呈现,令观众随着琵琶女的喜怒哀乐或喜或悲。
不同于纯粹的诗歌朗诵,本场音乐会是以乐相伴的“吟诵”,7个乐章中的音乐更多是装饰性的存在,辅助于表演者的吟诵、意境的塑造和情感的渲染。在王维《桃源行》乐章中并无吟诵,但音乐描绘出的桃源胜景引人入胜,流连忘返。英国管演奏家周萌奏出略带梦幻感的旋律,将听众带入安宁恬淡的田园风光之中,弦乐与竖琴徐徐进入逐渐明亮,仿佛曲径通幽尽头之处的豁然开朗。大提琴与小提琴交相辉映,圆号的加入更添一份热闹,这是桃花源中富足安乐的生活写照。最后,英国管、弦乐将听众带回现实,似曾相识的旋律让桃花源的存在亦真亦幻,留给人们无限遐想。虽然本乐章并无传统器乐的加入,但音乐自身对中国田园意境的细致描绘足以唤起人们对桃花源的想象。此时,音符取代文字吟诵了一首情韵悠长的桃源之诗。《琵琶行》中,音乐对不同情境的描绘和渲染更具戏剧性。弦乐的颤弓、顿弓模拟琵琶“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的音色特点,当琵琶女叙述悲惨身世时,弦乐与竖琴如泣如诉,令人感慨岁月的无情。文字的语义性令诗歌在具体的情境与情感的描述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音乐则赋予了诗歌更加强烈的艺术感染力,特别是西方管弦乐队在音色组合上的多样性与包容性,为描绘唐诗中的万千气象提供了可能性。
唐诗是文学的瑰宝,亦是音乐的宝藏。诗乐相和中,记录了古代中国最辉煌的时代风貌;东西交融中,吟唱着中华民族包容自信、开拓进取的民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