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如妖 || 作者 王君
早上又很早就到办公室了，泡上一杯自己喜欢的茶，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刷刷屏，然后看看公司最近的销售数据，回想着昨天的点点滴滴，思考着今天的工作安排，构想着明天的发展。禁不住自然而然地点起一根香烟，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不由得勾起了很多往事，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居然特别想说说关于烟的事儿。从记事开始，先是看别人抽烟，再到自己学着抽烟，后来又断断续续的抽了戒，戒了抽，如此反反复复好多次，对烟我是又爱又恨，见不得又离不开。
我最早接触的抽烟人是爷爷，我从记事起晚上就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七十年代的会宁农村，家境非常贫寒，我们都住在窑洞里，会宁老家的窑洞不同于陕西的窑洞，不是挖出来的，而是用土块(我们老家俗称“基子”)箍出来的。我们家的大院子坐南朝北，南面箍了一眼窖叫“上窖”，是爷爷奶奶住的，家里来客人了一定要在“上窖”招待，才显得有礼数。东面两眼窖是我爸爸妈妈住的，西边一眼当做厨房用。
我记忆最深刻的事，就是大清早天刚麻亮的时候，大概就是现在的五六点钟，爷爷就起床了。第一件事就是生火熬罐罐茶，那时没有煤，燃料是干树枝和牛粪，一番烟熏火燎之后生着了炉火，爷爷就开始用曲曲罐熬茶，熬茶的时候就抽起了烟。我爷爷用铜烟锅抽烟，里面装的是旱烟渣子。由于家庭困难，香烟（我们俗称“纸烟”）是买不起的，旱烟也是自己种的。
爷爷每年春天都会种旱烟，在我家的菜园子里，有一块三平方左右的地，是专供爷爷种旱烟的，现在农村很少有人种旱烟了。当时爷爷种旱烟是非常认真的，先播种，出来之后还要移苗，小烟苗移栽的横平竖直，我们老家非常缺水，陇中地区十年九旱，但是爷爷的烟苗是肯定不会缺水的，爷爷把窖水打上来以后，用小马勺一勺一勺的给烟苗浇水，大概在阴历六、七月份烟苗就长大了。由于有爷爷的精心伺候，烟苗长得非常茂盛，这时候还要给烟苗打茬，就是把烟草开的花和分枝掐掉，听说这样旱烟就比较好抽。由于爷爷眼神不好，这活一般是我干的，掐完烟草的手要抓紧洗干净，不然蚀的指头缝缝痛。
烟草还要在三伏天的太阳底下暴晒，晒干后将烟杆、烟叶搅拌均匀，条件好的时候还会加一些芫荽籽，增加其香味。旱烟叶的加工是个手艺活，不同的经验和技术加工后的旱烟据说抽起来的味道是不一样的。我爷爷做的旱烟渣子在我们村是有名的，邻居们会经常到我家来抽我家的旱烟渣子，夸爷爷的手艺好，有时临走的时候我爷爷送他们一些，大家甚是高兴。我们农村的中年男子，大部分都抽烟，抽香烟，那是相当奢侈的，是身份和经济条件好的象征，一般人都抽旱烟渣子，年青人用书本或者报纸卷着抽，年龄大一些就用烟锅子抽，农村人聚到一起就把自家的旱烟渣子给大家分享，也是一种很好的社交载体。
我爷爷是用烟锅抽的，味道非常的呛，这又让我想起小时候我爷爷大清早熬罐罐茶的时候就开始抽旱烟，早上五六点我睡得正香，然后满屋子都是旱烟味，呛得我很难受，爷爷也是不停的咳嗽，但是从喝茶到下地干活，他的烟锅是不离口的，由于柴火和抽烟的多年熏烤，我们上窑的墙壁都是黑色的。我当时就想，旱烟这么难闻，又呛的咳嗽，人们为什么还要抽呢？我长大以后是肯定不会抽烟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上了小学、初中。那时候这个阶段的学生是不会抽烟的，但是老师大部分抽烟，有些老师上课也抽烟，烟瘾大的老师手指头是熏黄的，牙齿也是熏黑的。上了高中以后已经有一小部分学生抽烟，但是大部分抽烟的学生都是不好好学习、有很多坏毛病的孩子，所以我脑海中一直认为烟草是不好的东西，抽烟是坏毛病，加上高中学习紧张，我一直没有抽烟。
上大学以后，我们宿舍住着七个人，有三个人是抽烟的，他们在宿舍里吃完饭或者睡觉前都抽烟，而且都抽的是香烟，由于我对烟草比较抵触，加上生活费比较少，所以我还是没有抽烟。但是九十年代中期的大学生活，除了紧张的学习之外，生活还是丰富多彩的，我们也在周末看电影、跳舞参加各种同学聚会，所以看见抽烟的同学慢慢多了起来，加上当时电影上各种英雄人物也有抽烟的镜头，所以感觉抽烟的动作很酷，也是男子汉味儿很浓的象征，我对抽烟就没有那么反感了，所以我在大学期间有了第一次抽烟的经历，这也是让我记忆犹新的事。
记得那是九五年刚开学的时候，我们班有好多同学得了奖学金，当时是高校并轨以后第一次发高额奖学金，最高的可以拿到一千六左右，那在当时是非常多的一笔钱了。我是班长，和班主任商量后决定拿出一部分搞个联谊晚会，同学们一起热闹一下。我们去了校门口的一家川菜馆，吃的非常开心，气氛也很好，还喝了好多啤酒，抽烟的同学也比较多，到了高兴之处，我们宿舍的焦述星给我一支烟让我尝尝，我记得很清楚是黄金叶牌的香烟，不带过滤嘴的那种。我当时本来不想抽，但是当时气氛非常热烈，加上好几个平常不抽烟的同学都点上了烟。我也就点上了人生的第一支烟，我的感觉是一点都不好抽，挺呛的。我是那种不抽进肺里就吐掉的抽法，但是我手里夹着香烟高谈阔论，加上喝了酒，颇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感觉。那一年我二十二岁。
任何事情，一旦有了第一次，以后的事便顺理成章，以后有各种聚会，或者碰上高兴的事或者不高兴的事，我都会抽几支烟。但是我还是感觉抽烟很难受。特别是第二天嗓子感觉不舒服，也没有成瘾，上大学期间，我自己没有买过烟，独自一人也没有抽过烟。
大学毕业以后，我被分配到了兰州一家大型石化企业。由于石化行业厂区属于明令禁止吸烟的，所以抽烟一直要到厂外去抽，很麻烦，所以我在近一年的实习期内，是没有抽烟的。一年后我调到了生产技术部门当了工艺员，办公室距离厂大门很近，早上师傅们打完开水，打扫完卫生就会去厂门口抽烟，刚开始我不去，但是觉得一个人待在办公室很无聊，所以我就跟着领导和师傅们一起出去聊天，他们抽烟我就只是聊天。我们办公室有个叫潘金生的师傅，人非常好，他是学分析化学的，管着厂里的试验室，对我非常好，人也很幽默，他会时不时的给我递一支烟，我也就接上抽。抽了几天，感觉师傅和领导都给我烟抽，自己不买烟不好意思，于是就想着自己买一包烟，给他们发烟自己也抽，我还清楚的记得我买的第一包烟是桂花牌香烟，一包三块五毛钱，九八年我一个月的基本工资是七百元左右。我买烟之前是做了调查的，得知我们领导抽的是一包十元的金白沙，潘工抽的是一包五元的芙蓉后，我买三块五的桂花烟是符合我的收入和身份的。有了第一次买烟的经历之后，买烟便是经常的事了，但是在兰化上班期间，我大概三天左右买包烟，没有特别大的烟瘾，这样的抽烟经历一直持续到2001年，我二十八岁。
我真正抽烟的日子是离开兰化，到美孚经销商的一个公司做工程师开始的，那时候一方面离开国企，心情不是很好，另一方面，做工程师要和好多人打交道，经常参加各种应酬，抽烟喝酒的机会就多了。由于收入有限，我经常身上装两包烟，一包是五元的芙蓉后，自己抽或者和自己的朋友抽，另一包是十六块钱的黑兰州，是见客户抽的。我当时刚刚从国企出来，不善言谈，见了客户先给人家递一支烟，尽量多谈一些设备润滑方面的专业知识，这样一则可以不说错话，二则可以拉近跟客户的关系。我看着对方抽完了烟就继续给他们点上，当时我也是跟着他们抽，二十年前抽烟的人很多，所以我的烟瘾也就越来越大了，基本上平均每天一包烟。我还记得有一次请客户吃饭，我本来要拿黑兰州招待他们，结果喝了些酒，不小心拿出了自己平时抽的芙蓉烟，自己特别尴尬，生怕客人不高兴，就自嘲自己来自会宁农村，这个烟比较顺口，加上我诚恳待人，大家聊得高兴，所以烟好烟坏的事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我真正体会到香烟的妖性是从2003年我创业以后开始的，由于那时候经济高速发展，加上美孚的品牌和自己的勤奋，创业之初还算比较顺利，买烟对我的经济压力减少，所以我一般一天买两包烟，碰上各种聚会或者喝酒聊天，那就基本上烟不离手了。而且我在一个人的时候开始抽烟。我清楚的记得，有一次做了一个企业的初装润滑油量很大，拿到支票以后，自己非常兴奋，坐在车里一边想创业的艰难，一边想生意给自己带来的喜悦，甚至想到自己来自农村，小时候都是捡麦穗长大的，如果把这些利润换成小麦，那将是当时我家很多年的收成，我一边想一边抽烟，不觉就抽了近半包烟。我抽烟最厉害的是2008年前后，那时我三十五岁，人也年轻，基本上自己一天能抽两包烟，早上起来上厕所，是我抽的第一支烟。当时还有一种情况，我打电话时，一般都会先点一支烟，然后再拨电话，特别是来电话时，我会先找烟，点上烟以后才接电话。至于吃饭、喝酒、吹牛聊天，那更是烟不离手，我也特别享受这种生活。
对于抽烟，我好像着了妖魔一样，已经离不开她了，高兴的时候抽烟分享喜悦，遇到困难的时候，抽烟解闷。有一次晚上接了一个电话，碰到了烦心的事，家里的烟抽完了，接近晚上十二点多，又特别想抽烟，于是睡下的人又穿上衣服，下楼去买烟，楼下的小卖部已经关门了，我就走了近半个小时才找到一家买烟的铺子，买上烟在客厅一个人抽了好几支，思绪万千的胡思乱想一阵之后才开始睡觉。现在想起来，烟如一个百变之妖，使得我在艰苦创业的岁月，高兴时她陪我兴奋，遇到困难挫折一个人烦恼之时，她又如一剂强行针，点燃烟的时候好像又点燃了希望，总之我已经离不开烟了。
我第一次厌恶香烟，甚至于想到戒烟是在2010年的春天。那时我有一次感冒了，咳嗽的十分厉害，痰也多，整个人没有精神，但是烟我还是抽的，我一边咳嗽、吃药一边抽烟，我爱人是学医的，就历数各种抽烟的害处，劝我戒烟，加上我父亲也是一个老烟民，后来在他快五十岁的时候戒了烟，各种现身说法，讲了好多戒烟的好处，我也动心了，就开始戒严，我向来认为我做事情是有毅力的，说戒就戒，第二天开始就不抽了。由于当时感冒，戒烟的前两天就是有点着急，还能忍受，等到第三天感冒也好些了，就又从抽屉里拿出香烟抽上了，而且感觉那个爽快，是用文字无法形容的，戒了两天后，烟量也有所增大。
直到有一次我去重庆出差，当时生意上也遇到了一些麻烦事，我住在酒店晚上抽了近一包烟，大清早起床后又开始抽烟，直到服务员打扫卫生时，我桌子上的烟缸里塞满了烟头，满屋子都是烟。打扫卫生的服务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看到这种景象又看我满脸颓废的样子，很关心的和我聊了几句，临出门时还语重心长的说，年青人遇事要想开些，抽这么多烟，对身体是非常不好的。我听了她的话，觉得自己确实抽烟太多了，于是又一次决定戒烟，而且我还暗暗安慰自己，只要把烟戒了，我可以多吃一些好东西，多带家人去一些好地方……
这次我又一次体验到了烟的妖性。从戒烟第一天开始，我就浑身不舒服，干啥都没有精神，闻到香烟味感觉特别的香，心里一直想着香烟。特别是以前认识抽烟的人，时时给我发烟，但我都拒绝了,最考验我的是吃饭喝酒或者唱歌娱乐的时候，精神高度兴奋，烟如妖一样诱惑着我，但是我很佩服当时的自己，抵御了各种诱惑，近两年的时间，我一支烟也没有抽，家里老人、老婆孩子都很高兴，周围的客户、朋友都十分佩服我，就连我自己也感觉已经戒烟成功了，我的体重也长了近二十斤，人也精神了许多，周围的人也基本认可我不抽烟了。
烟如妖——这是我的切身感受，人一旦着妖那不是自己想离开就能一下子离开的，我甚至于想到人的任何坏习惯一旦养成，对自己的侵害和诱惑将是终身的，因为时隔两年之后，有一次请朋友吃饭喝酒，又去唱歌，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递了一支烟，我想都戒烟两年了，应该不会再抽了，再加上当时十分兴奋，就点上了一支烟，也是至今想起来令我非常后悔的一支烟。记得抽完后头有些晕，口里也苦苦的，已经没有了抽烟的感觉。但是问题出在第二天一到办公室就又想抽烟，于是又买了一包烟抽了起来，当然又一次宣告我戒烟失败了。接下来的日子，香烟的妖性就真正发作了，我也是见不得又离不开，又爱又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家里老人、老婆和孩子强烈反对我抽烟，自己也想戒烟。但是每次发誓戒烟后不到两三天又开始抽上了，这样抽了戒，戒了抽的次数太多，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在我的手机备忘录里，决心戒烟的记录不下十条，我也选择了各种有意义的日子来戒烟，但都宣告失败，每次戒烟失败。我心里都非常愧疚，自信心好像也受到了打击。特别是姑娘在我四十五岁生日时，送给我一本美国人写的关于戒烟的书，我还在空白处写了从今天开始戒烟的话，也签了我的名还附上了日期，但是不到一个星期又抽上了。我儿子比较调皮，爱玩手机，我和他约定，我戒烟他戒手机，结果后来我依然在抽烟，当然他也在玩手机。更有甚者，我和老婆孩子约定，如果我戒掉香烟，老婆就不让我干家务活，两个孩子也会以优异的成绩来回报我，但是后来我还是又抽上了。刚开始是自己在办公室偷着抽，后来家里来一个抽烟的人，我便借口陪他们抽，总之戒烟的决心时时下，抽烟的借口时时找，就这样一直持续到现在。我有时候自欺欺人会一次买三四包烟，每个里面抽几根，怕看到空烟盒给我造成大的心理压力。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烟的妖性我是领教了，但是要战胜她，路还很长，所以我今天突发奇想，写一篇关于戒烟的文章，一则与我的烟民朋友们共享共勉，二则我再一次提醒自己：烟如妖，戒烟之路充满艰辛，希望我能战胜妖魔，给家人一个满意的交代，让自己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也增加自己克服困难的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