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诗经】方伟|(二)干戈戚扬,爰方启行
(二)
干戈戚扬,爰方启行
——由邰迁豳的公刘
上一篇开篇就列举了司马迁考证的后稷到周文王的世系,其间时间跨度接近1200年,可是司马迁所提供的世系只有15人,每人平均在位要达80年,很显然,这个世系是不准确的。毛诗疏也发现这个问题,云:“虞及夏、殷共有千二百岁。每世在位皆八十年,乃可充其数耳。命之短长,古今一也,而使十五世君在位皆八十许载,子必将老始生,不近人情之甚。以理而推,实难据信也。”因为不准确,所以我们也无法把周的先君和夏、商王朝的君主加以对应。如有人说公刘是夏桀时期的人,很显然不对。不算尧舜禹在位的时间,单夏朝就长达400余年,而公刘只是后稷的曾孙,怎么算都不对,所以干脆也就不去考证他了。
司马迁说:后稷卒,子不窋(zhuò)立。不窋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刘立。不窋和鞠大概乏善可陈,一笔带过,但对公刘却浓墨重彩大书了几笔。说:“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脩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资,居者有畜积,民赖其庆。百姓怀之,多徙而保归焉。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这里说的“在戎狄之间”,应该就指当时的邰这一带,少数民族居多,人逐水草而居,而公刘却能克绍箕裘,耕种为业。后来大概是和戎狄之人发生冲突了,或者是那个地方实在不适合发展农业,于是就率领族人从漆水、沮水来到渭河流域。于是人民安居乐业,家族繁荣昌盛,公刘也很受人民的拥戴。由邰迁豳,是公刘对周族做出的最大贡献。
这里说的“诗人歌乐思其德”,指的就是《大雅·公刘》这首诗。这是周人第二首歌颂祖先的史诗。
下面我们就来欣赏这首诗:
笃公刘,(忠厚的公刘啊)
匪居匪康。(他不贪图居住的安康)
乃埸乃疆,(他率领族人从邰地到豳拓土封疆)
乃积乃仓;(他打开粮仓)
乃裹餱粮,(叫大家都带足干粮)
于橐于囊。(干粮装满了橐囊)
思辑用光,(大家团结一心多荣光)
弓矢斯张;(腰间弓箭响叮当)
干戈戚扬,(干戈蔽日彩旗扬)
爰方启行。(迈开大步向前方)
全诗六小节。
第一节,写公刘带领族人由邰向豳出发。他们带足干粮,拿起刀枪,上下一心,意气昂扬。数千年后,犹能想见当时这个民族大迁徙的盛况。
笃公刘,(忠厚的公刘啊)
于胥斯原。(他察看这里的郊原)
既庶既繁,(这里物质丰富人口繁庶)
既顺乃宣,(大家都乐意归顺公刘)
而无永叹。(个个眉开眼笑没有人唉声叹气)
陟则在巘,(公刘一会登上高山瞭望)
复降在原。(一会走向平原察看)
何以舟之?(他身上佩戴的是什么啊?)
维玉及瑶,(美玉摇摇在腰间)
鞞琫容刀。(腰刀上的玉饰光闪闪。【鞸,bǐ:刀鞘。琫,běnɡ:刀鞘口上的玉饰】)
第二节,写公刘率族人到达豳这个地方后,开始勘察地形,准备在此建立都城,安居乐业。写他一会儿在山顶勘察一会儿在平地丈量,后面突出写他身上佩戴的玉器,暗含赞美的意思。
笃公刘,(忠厚的公刘啊)
逝彼百泉。(沿着泉流信步走)
瞻彼溥原,(他遥望这广阔的原野)
乃陟南冈。(登上高高的南岗)
乃觏于京,(他在观察哪里可以建都)
京师之野。(他选中的京师多么肥沃)
于时处处,(这个地方最宜居住)
于时庐旅,(大家在此建宫室)
于时言言,(大家乐的笑哈哈)
于时语语。(又说又笑真快活)
第三节承接上面,仍写公刘相度选定建都之地。他选的地方得到大家的认可,大家都欢天喜地。
笃公刘,(忠厚的公刘)
于京斯依。(在豳这里建京师)
跄跄济济,(他步伐豪迈有威仪)
俾筵俾几。(摆好酒筵摆好桌)
既登乃依,(大家登堂依次坐)
乃造其曹。(举酒招待众宾客)
执豕于牢,(在猪圈逮住大肥猪)
酌之用匏。(用大瓢来舀酒喝)
食之饮之,(大家边吃边饮酒)
君之宗之。(衷心拥戴好领袖)
第四节,写宫室初成,公刘设宴招待他的族人。又是杀猪又是饮酒,风而咏之,似有可见公刘之豪爽与族人之喜悦。末句点明公刘受族人拥戴。
笃公刘,(忠厚的公刘)
既溥既长。(豳地土地宽又长)
既景乃冈,(测量日影上山岗)
相其阴阳,(观测山北与山南)
观其流泉。(考察泉流的方向)
其军三单,(军队干活三班倒)
度其隰原。(丈量湿地与平原)
彻田为粮,(开荒种田多打粮)
度其夕阳。(再到山西去垦荒)
豳居允荒。(豳地真是好地方)
第五节写安定下来之后,公刘又率领族人开荒种粮。颇象当年红军在南泥湾,或者知识青年去开垦北大荒的情景。“相其阴阳”、“度其夕阳”、“度其隰原”、“其军三单”,可见当时筚路蓝缕的艰辛。
笃公刘,(忠厚的公刘)
于豳斯馆。(宫室建在豳这里)
涉渭为乱,(渡过渭河治乱流)
取厉取锻,(刨取砺石和锻石)
止基乃理。(块块基地治理好)
爰众爰有,(人也多来物也多)
夹其皇涧。(夹在皇涧两边住)
溯其过涧。(两岸人民任往来)
止旅乃密,(近悦远来人口密)
芮鞫之即。(又向芮鞫那边移。【芮,ruì,水名,鞫,jū,水名】)
第六节,写公刘又在皇涧两岸为族人建造房屋。公刘和族人在这里干得热火朝天,大家安居乐业,兴旺发达,引得附近的人民都来投奔。周人的势力越来越大。
写公刘,周人倒没有运用神话的手法,而是运用了写实的手法,记述了公刘带领族人迁徙的情景,是一篇典型的英雄史诗。我国的诗歌历来是短于叙事而长于抒情。这一首却是很精彩的叙事诗。和同时期希腊的荷马史诗相比,我们的《生民》、《公刘》、《绵》等的叙事,都显得简单了,但,在以精短抒情为主的《诗经》里,这几首叙事之作,显得尤为显眼。虽然这些诗都是文王、武王时期周人追忆先祖的作品,但我们读来却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如临其境,我们不能不佩服我们的先人叙事手法的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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