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散记:逃学者

1988年8月30日   星期二   阵雨

到三中快一周了。

文科复读班每天都在进人。我来时是第26名复读生,中午班主任点名的时候已经点到第67名了。可是还没定型,还得进人。四个月前我坐在团陂高中文科班教室里,58人济济一堂,我们还跟班主任叫嚷,热,热,热,太热!

这复读班什么时候定型啊?什么时候开课啊?难不成还像应届班一样,要等到9月1日正式开学了才上课吗?

周小草他们几个从一中过来的,每天只是露一下脸,就没影了。他们已经跑了好几所学校,回来说,别的学校复读班都上课一个多礼拜啦!

我是不是也出去走走?

1988年8月31日   星期三     多云

陆爸陆妈正在检屋,显然他们并不欢迎我的出现。我很尴尬地跟二老东拉西扯,总希望他们给我透露一点信息,陆纯去哪儿啦?八月二十日我决定到三中复读之后,就没再接到陆纯的任何消息。

陆妈到底心肠软。她从梯子上下来,对我说:“侯冰啊,别来了,陆纯跟大表哥跑车(卖票)去了,一会儿黄石,一会儿武汉,我们也没准信。”陆的表哥是地区客运站(老车站)最有经验的司机,经常跑黄石武汉的线路,但是按照惯例,他只在上半年跑县外,下半年他跑县内。如果陆纯真的像陆妈所言,跟她大表哥跑车卖票去了,我可以断定,她在洗马高中,因为洗马团陂是她大表哥县内专线。老车站司机跑短途客运一般无需专人卖票了。

下午折回浠水,在车站外跳上一辆开往洗马的班车,司机收了我两张票的钱,却没给票。管他呢,能到洗马就成!

虽然从未到过洗马高中,但是下车问路,很容易就找到了不显山露水的洗马高中的校门。正好是下午五点,是打饭打水的时间,只在校门口张望了两眼,熟悉的身影就出现了。......

夜自修,我混在洗马高中文科复读班教室里“上自习”。我前边是陆纯和她的同桌,我身边是程功同学。程功也是团高文科班过来的复读生。管理老师来回巡视了两三遍。我心里一直打鼓,生怕老师认出我不是该校的复读生。

1988年9月1日     星期四     晴

昨夜跟程功挤了一夜,睡在洗马高中的男生宿舍。早晨起来的时候,程功说我睡相不好,脚老是压他的肚子上了。我昨夜并没有睡好,脑子里老想着一个奇怪的问题:程功,你为什么要坐在陆纯的后面?

陆纯起得很早,我起来洗漱时,她已在男生宿舍外多时了。等我洗漱完毕,陆纯拉了我就出了洗马高中校门。我以为是找地方吃早点,陆纯却带我径直去到车站,怎么?赶我走?心中有点小不悦。回浠水的车就是我昨天坐过来的那班车,陆纯跟司机交流着,司机狡黠地冲我笑了笑。发车了,陆纯把我推上车,给我找了最后一排坐下,她也坐下了。她说,明天是你生日,我会跟你一起过生日的!

下午,回三中,在校门口,陆纯大叫:“家伙,你怎么也跑出来啦?”原来是陆纯在洗马的新同桌洪晨,正跟她三中的老同学们在一起。洪晨说:“明天是我生日,回县城犒劳一下自己!”

陆纯朝我笑了。我俩不约而同:“这么巧啊!”

1989年2月20日       星期一     阴冷

又是一年元宵节。

去年元宵节,我没在家过,提前回了团高。今年元宵节,我是在浠水往罗田的班车上。骆驼坳,是我此行的目的地。去年九月陆纯那一趟回浠水被她大表哥臭骂了一通,然后把她从洗马弄出来了,换到了骆驼坳高中。

今天不坐老车站的班车,怕陆纯大表哥的同事认出来。其实除了上次往返洗马的那班车的司机,有谁认识我呢,就算认出来了又怎样?还让陆纯换地方?不到半年又是高考,大表哥你折腾不起吧?这样想着,觉得很刺激。

骆驼坳,有三个老同学在那儿:除了陆纯,还有文芬和温格。

1989年2月21日      星期二      零星小雪

昨晚在骆驼坳街上一家小火锅店里吃的,温格、文芬、陆纯和我,算是亲人小聚在一起过了一个元宵吧。昨晚和温格挤了一宿。隐约记得他好像在套我的话,问我和陆纯到了什么阶段。坏人,哼,有这样套哥们话的吗?以为我醉了,其实我只是晕乎而已。

陆纯说她今天请了假,不上课。骆驼坳街不大,走着走着就出了街。陆纯说我没去爬山吧。嗯,这天气爬爬山也好,不冷。

原以为罗田境内都是高山,哪知骆驼坳的山包跟浠水的没什么两样,三下两下就爬到了高处。爬山途中,陆纯说不想继续复读,书看不进,成绩没长进;爸妈关照大表哥,要时不时来学校“查岗”,莫名地烦。

是不是我拖累了你?我问。她不言。长时间的沉默。空气快要凝住了。

1989年5月20日     星期六     晴

周六上午,跑去三毛的家电维修亭,成了我逃课的避风港。今天是本学期第几次逃课去那里?

亭子里早有人在那里了。陆纯一周之前就写信跟我说,要离开骆驼坳了,约定今天在三毛的亭子间见一面。

熬了三个月,她到底放弃了复读。陆纯说,她将去武汉中华会计学校培训,考出会计证,可以早点就业。考了大学再读几年才有工作,她等不起。我想问:是等不起工作,还是等不起人?忍住了。

三毛借故走开了。陆纯暗暗掐了我一下,狠狠地。末了,她哀怨地说:回你的三中去吧,不然又得“罚款”了。

纯子说的“罚款”,是元宵节后学校通知我:因为上学期期末成绩下滑,掉到了后面30%,要求我补齐上学期免交的学费。跟那次逃学去骆驼坳无关。

再陪你坐一会儿吧,你去了武汉,我就没地方逃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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