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暑文】昆虫记:山炸子
1.蝉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这是南朝诗人王籍的《入若耶溪》诗中名句,被后世传为绝唱。诗人笔下,“蝉噪”“鸟鸣”衬出了山林的幽静,这是常人很难体味的意境,也是常人写不出的佳句。像我这样的凡人,达不到这份境界,每每在夏日听到鸣蝉高歌于树上,总觉得内心烦躁难安。
我个人认为,以动衬静应该像贾岛的“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诗句那样,只三两声敲门,更显得出山寺的空灵。
呀,空灵!这样一想,忽然来了灵感,莫非王籍笔下的“幽静”的意境不是来自诗人的文字,而是来自“幽静”之人。比如僧人。那么蝉鸣后面莫非还有禅理?
我的记忆一下子复苏至1994年7月中旬在天目山避暑的那段日子,住在禅源寺不远,寺后面是茂密的山林,林中有万千鸣蝉,满耳里听到的净是蝉噪之音,全然没有青灯古刹的幽静感。可是寺中僧人,钟罄照敲经照念,一点不为漫山鸣蝉的大合奏所动。
也只有心如止水的出家人,在香烟缭绕之中守得住心的静谧。若如此,听蝉噪背后的幽静,最好的去处应该是深山古寺了。
2.知了
知了是蝉的俗名。也有资料说,知了与蝉还是有别的:知了大多是翠绿色的,也有金黄色的(金蝉?),个头小于蝉,叫声也不及蝉高亢;蝉与知了相比,就是黑大个了。这么说来,我在江浙一带看见的所谓蝉,大多应该叫它知了,更准确。
浙江丽水人,最擅长吃知了。说起吃知了,我刚开始也感到恶心,觉得跟那蚕蛹、蝎子一样,接受不了。后来偶尔在莲都区大洋路一家叫永辉熟食的铺子里看他们烹饪知了,去头去腹,只留下胸背那一小段,感觉稍稍平复一些,比起大街小巷的小龙虾和贝类小海鲜来,这知了不知道要干净多少倍。
没亲眼见过丽水人怎么抓知了,只听说是天黑以后,拿上手电,拎一只小桶沿街边行道树找,或者沿着河边柳树找,都会有收获。最好的知了是那种在树干上跺一脚,它就掉落地上来的——因为它是那种刚从地下钻出来蜕皮不久的新知了,还不辨方位,还不善飞行。其实,夜色之中,知了的的视觉估计都不大好,从树上掉下来的知了并不一定都是“小鲜肉”,也许有大限将至的“老腊肉”。哈?
知了的肉质鲜美,营养极佳。烹饪和食用方法跟做小龙虾差不多:油炸、油灼、红烧、麻辣、五香等等,但口味比龙虾好很多,没有泥腥气。
3.山炸子
在我们浠水,蝉有个更形象的称谓:山炸子,也有叫它三炸子的,或者干脆称它为炸子,都是说它的叫声很闹的意思。小时候,我经常在夏日的午后钓山炸子,不为解馋,只为好玩。
钓山炸子是浠水伢儿无师自通的本事,只要有一根属于自己的钓鱼竹竿就行。在鱼竿梢上,用尼龙线打上一个二指宽的活结,就可以行动了。山炸子偏爱柳树,听到柳树上的炸子声了,轻手轻脚猫过去,在柳枝的掩护下,悄莫声息地伸过去早已打好活结的鱼竿,让尼龙丝线从山炸子的头部套下,尼龙线是无色透明的,只要动作轻巧,它基本上是视而不见的;即使它觉察周围树叶有异常动静时,从树身上一跃而起——恰好,尼龙丝线的活结把它勒得严严实实。让它拍打翅膀吧,它飞不走!越挣扎,勒得越深,活生生把山炸子头给勒下来!有时候你会发现没有头的山炸子竟然也会振翅飞远;更多的是跌落尘埃,扑腾着翅膀——当然,它的吱喳声是一时半会不会停止的,有个叫法布尔的外国人观察过,蝉的叫声其实是从它的腹部对称的两块板上发出来的,它那尖细似针的吸管状嘴器是绝对唱不出什么男高音或者女花腔的。
钓到的山炸子,或装在玻璃瓶里观赏,或关在小竹笼里扑腾,或者用细线栓了放“风筝”。玩腻了,再放了它去;放也不是白放的,得将它翅膀剪短,不叫它飞,让它顺着树干自己爬到高处。有时候玩过头了,那山炸子半死不活全无生机,它就成了身边大公鸡的美食。也有把精疲力竭的山炸子丢入池塘的——池塘里如果有青鱼,那它定然葬身鱼腹了;即使没有,那些白条鱼也会成群结队地来戏弄蝉虫,耍的它在水面上扑腾着受伤的湿漉漉的翅膀,就是飞不起来,而白条最终也吃不了它。
在浠水,我至今也没见过谁家的饭桌上有山炸子做的菜肴。在我儿时顽劣的记忆中,山炸子顶多是一个玩伴而已,虽然它并没有得到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