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屈指堪惊 2.密室
“谁?是谁?!”
洞底深处发出惊恐愤怒的吼叫,隐隐听得有些回音。吴怡瑾迅速抬身向上,伏在地洞顶端。
“谁?倒底是谁?!给我出来!”
吴怡瑾不作声,朝着那个声音方向缓缓前行。这个洞方圆不大,很快摸到了边,往上似乎是平地以上了,有较大的空间。她微微犹豫了一下,耳边风声倏起,一条长练从洞口飘飞进来,蛇似的舞动,吴怡瑾冷静地看着长练攻击的方向,没有动,那条长练挥舞了一会,毫无所获,陡然下沉,卷住了那个包裹,将它带了出去。
而后,洞口处相继闪起数点红光,忽隐忽现,恍如鬼火。
“你是谁?还不出来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再三威胁,吴怡瑾始终沉住了气,一言不发。那人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听见悉悉索索的些微声息,仿佛有人贴地爬行过来。
这个奇怪的地方,仿佛只有这怪人独自居住,而且,除了屋外那块石板以外,也没有更多的机关了。
爬行的响动渐渐靠近洞口,吴怡瑾忽一跃而上,冰凰软剑从袖中飞出,架在那个爬行东西的背上:“不想死就别动。”
那个事物果然一动不动地伏地。借助幽红的光,见那人深绿色衣裳,漆黑下裙,头上一个巨大发髻,是个女子,背部不住颤抖,仿佛倒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已极。
吴怡瑾缓缓收回了剑,问道:“你是谁?”
那人慢慢坐直,愤恨发亮的眼睛紧紧盯住吴怡瑾,陡然吃了一惊:“一个小丫头?——哼,这个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闯入我的处所,恶意对待主人,居心何在?”
那女子约摸四十来岁,一头灰白头发,眉头额间皱纹重重,脸色污秽,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她虽席地坐在地上,气派却大得宛如她拥有一个王国与无数财富。吴怡瑾仔细打量她一会,才道:“听说节度使大人的正室,皇甫龄夫人,一直以来玉体欠安,深居佛堂不见外人,想必我有幸见到夫人了。”
女子冷笑道:“小丫头,原来有备而来。”
吴怡瑾不置可否,却道:“这里空气不好,地势狭窄,夫人何故委屈住在这样的地方?”
皇甫龄嘿嘿一笑:“丫头,你倒会挑拨离间。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别和我说是黄龚亭说给你的,这个地方,只要到过的人都会躺下,若是他能进来,哪里会等到今天。”
吴怡瑾道:“是啊,以屋子为中心,林子里弥漫着魔门香,吸入这种香的人,会暂时失去武功和意识。然这种异香根据人的武功强弱,反馈也各自不同,越是武功高强,越是反噬严重。而本事低微、甚至没有武功的人,受到伤害却小,至多浓睡一觉醒来忘记了十二个时辰之内所发生的事情。夫人拥有此种绝品,定然是用毒高手。”
她难得说上这一大篇话,但准确无比。皇甫龄面上色变,语音发颤:“你很了解。是他教你的?他……他终于能解开此毒了?为什么他不亲自来?”
“魔门香的用药时间似乎已经很久了,十年有么?它的威力越来越弱了,再来,相信黄大人也很快会进来了。”
“你……”确定了她不是黄龚亭派来的人,皇甫龄有些释然,随即又切齿低声,“哪来的小魔女,你究竟是敌是友?”
吴怡瑾微微一愣,她固然是在故意激怒对方,使之透露立场,但被称之为“小魔女”,有生以来第一遭,忍不住心头闪过那个身着蓝衣、爱笑爱闹的女孩。——她如果在这里,由她来逗皇甫夫人的话,一定比自己有趣得多。
“我是黄大人的敌。”她坦言说,“不知道算不算夫人的友?”
皇甫龄怔怔坐着,抬头默想良久。吴怡瑾越发肯定。
“不算!”
这个两个字咬牙切齿吐出来,坐在地上的女子陡然发难!
她从地上直蹿起来,速度之快,宛如几个月前只知横冲直撞的雪儿。吴怡瑾镇定地看着,不认为有必有躲开。女子凶神恶煞的脸越来越近,在那一个刹那暗室红光齐齐闪亮了一下,深绿色人影的面前倏然开出了漆黑的花!
“啊?”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闪避或者退让未必管用,吴怡瑾已经感受到身后那些红焰同时氤氲而出的诡异之气,只有一剑斩落、消灭那朵漆黑的花才行!
然而剑光乍起,她又突然犹豫了一下。皇甫龄,那个躲藏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的节度使夫人,她的脸几乎紧贴那朵花!如果一剑砍下去的话,也会要了那个女子的性命。
“简直是在自杀呢!”这个念头惊电般在脑海里闪过,这一剑就无论如何递不出去。仓促间抬起左手,五指拂过,把那朵黑花生生攥在手中!指尖的麻木倾刻间蔓延至左臂,身后红光齐齐暗弱下去。
“去死吧!”深绿色人影扑至,凄厉神色宛如疯狂。吴怡瑾避开一步,眼见皇甫龄于空中折身转来,如形随影扑过来。——麻痹感在这片刻之间已经流走全身,她再也没法避开这一记扑势。
然而,皇甫龄只扑到一半,身子陡然一顿,仿佛地下有个什么东西在绊住她,重重地跌回地面!
吴怡瑾这才看清,那个女子的脖子里,系着一根纤细绳索,随时限制着行动。
“你觉得很惊讶是吗?”跌到地面的女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粗暴而不耐烦地扯那根绳索,“看见这个东西吗?软金索,嘿嘿……软金索!就是这根看起来纤细柔软的讨厌的绳子,困了我整整十年!”
吴怡瑾不作声。冰凰软剑莹白色的光华在她身周流转,照出她隐隐已被黑气侵袭的面庞。
皇甫龄注意到了那把剑,眼前一亮:“你的剑,真不赖啊?……说不定可以斩断这根要命的绳子呢!给我,快给我!”
她伸出手来,然而白衣少女一动也不动。皇甫龄笑了起来:“我忘了,你中了我的独门剧毒,不出一刻就会死,现在应该已经动不了啦!好,我自己来拿!”
她以手作脚,缓缓爬近前来,伸手一扯,毫不费力地把剑握到了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女子脸上有如获至宝的神气,“冰凰软剑!哈,想不到这么个小丫头,居然会有传说中的绝世名器!哈哈,我有救了!有救了!哈哈哈!”
然而,夜枭一般凄厉的笑声,一声声都转为哭声:“就算能斩断软金索,可是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用!”
“不要用手去擦眼泪。”吴怡瑾安静的语音适时响起。
“什么?你说不要用手去擦眼泪?……臭丫头,什么意思?”
皇甫龄神色顿然改变,“啊,你、你!——”她抬手指住了白衣少女,那只手却再也放不下去。冰凰软剑呛啷坠地。
“冰凰软剑有转接纳毒之效。我把所中的毒转到它上面去了,本想把它插入地下走毒,可被你抢了过去。”
吴怡瑾俯下身,快捷无伦地点过她几处要穴,问:“解药在哪?”
皇甫龄瞪大了眼睛看她,恶狠狠道:“臭丫头,不要假惺惺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冰凰软剑即使可以转接剧毒,你身上的毒素也不会就此消除干净,没有我独门解药,终究后患无穷!哼,你想趁此索讨解药,没门!”
这个女子不可理喻,吴怡瑾懒得与她争辩,拾起冰凰软剑,开启剑柄上的缕空之处,在皇甫龄手臂上来回转了几圈,以暂缓毒发,顺便又点了她的穴道使其不能动弹,以防再生出什么事来。
转身看见那个长形包裹在地下,已经不动了。吴怡瑾走过去,开始解捆扎在外的绳索。
皇甫龄冷眼看着:“原来你是为她而来。”
“不是。”
“那就没必要看了,她死了。”
一张青红紫涨的脸露了出来,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充满恐怖之情,脸上肌肉分明已经僵硬。这张浮肿青紫的脸似曾相识,吴怡瑾久久凝望,终于想起上次夜探黄府时,那个大吵大闹恃宠吃醋的美妾。
“这有什么好惊奇的。他玩腻的女人,都是这个下场。”
“刚才还没死。”
“那也只是垂死挣扎。看样子,这个女子来之前受了杖刑,活活乱棍打死,可能一时没断气,再经过一摔一吊,断无活理。”
吴怡瑾问:“凡是被他……被他抛弃的女子,都会到你这儿来?你把她们如何呢?”
“我把她们如何?”皇甫龄仿佛听见太好笑的事,哈哈大笑起来,“她们是我的饭食啊,你说我把她们如何?”
“饭食?!”吴怡瑾把持不住,骇然问,“你是说、你是说……”
皇甫龄阴恻恻道:“我吃了她们。”
吴怡瑾说不出话来。
“不但要吃,还得慢慢的吃,细细的吃,时刻计算着数量和日子来吃。”
吴怡瑾脸色苍白:“你这疯子!”
“没错,我是疯子。”皇甫龄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如果你在这种地方,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整年整月不见天日,说的每一句话都听见自己的回音,成天和死人及尸臭为伴。如果不是疯子,还能活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