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泊客一席谈：七言古诗·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韩愈

《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   [中唐·韩愈·七古]

五岳祭秩皆三公，四方环镇嵩当中。

火维地荒足妖怪，天假神柄专其雄。

喷云泄雾藏半腹，虽有绝顶谁能穷？

我来正逢秋雨节，阴气晦昧无清风。

潜心默祷若有应，岂非正直能感通！

须臾静扫众峰出，仰见突兀撑青空。

紫盖连延接天柱，石廪腾掷堆祝融。

森然魄动下马拜，松柏一径趋灵宫。

粉墙丹柱动光彩，鬼物图画填青红。

升阶伛偻荐脯酒，欲以菲薄明其衷。

庙令老人识神意，睢盱侦伺能鞠躬。

手持杯珓导我掷，云此最吉余难同。

窜逐蛮荒幸不死，衣食才足甘长终。

侯王将相望久绝，神纵欲福难为功。

夜投佛寺上高阁，星月掩映云曈昽。

猿鸣钟动不知曙，杲杲寒日生于东。

《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顾名思义，这是一首叙写谒拜衡岳庙、占卜仕途、投宿高阁的诗。韩公此诗题写在庙的门楼上。

衡岳：南岳衡山，位于湖南省衡山县西三十里，海拔一二九○公尺。衡岳庙即南岳庙。在衡山县南岳镇。

公元803年（贞元十九年），关中大旱，饿殍遍地。韩愈上书皇帝，请宽民徭，触犯唐德宗及权贵，被贬为阳山令。唐贞元二十一年(805)正月，德宗死，顺宗即位，韩愈遇赦到郴州待命，八月顺宗死，宪宗即位，又颁大赦令，韩愈由郴州赴江陵府任法曹参军，此诗即秋天由郴州出发赴江陵，路经衡山时所作。

诗的开头六句，写先总写五岳，再专叙衡山；半山云雾，绝顶难穷。

第一段：衡山气象。从首联到“虽有绝顶谁能穷”。

“五岳祭秩皆三公，四方环镇嵩当中。”祭五岳典礼如同祭祀三公，五岳中四山环绕嵩山居中。

五岳：中国五座名山。东岳泰山，在今山东泰安市；西岳华山，在今陕西省华阴县；南岳衡山；北岳恒山，在今山西省浑源县；中岳嵩山，在今河南省登封县。祭秩：祭祀仪礼的等级次序。三公：周朝的太师、太傅、太保称三公，以示尊崇，后来用作朝廷最高官位的通称。《礼记·王制》：“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秩次也。因其次第而祭之尔。”唐代五岳皆封王，礼秩比三公还高一等。皆：一作“比”。

祭祀五岳都按对待三公那样的礼秩。东、西、南、北四岳各镇中国一方，环绕着中央的中岳嵩山。

首联述衡山在政治生活中的地位和地形势。

“火维地荒足妖怪，天假神柄专其雄。”衡山地处荒远多妖魔鬼怪，上天授权南岳神赫赫称雄。

火维：古代五行学说以木、火、水、金、土分属五方，南方属火，故火维属南方。火维地荒：火乡、荒域，指南岳衡山位在炎热荒僻的南方。维：隅落。衡岳位于南方，南方属火，故称火维。足妖怪：妖魔鬼怪很多。假：授予。柄：借，权力。神柄，神的权力。

南岳处于炎热荒僻之处，多妖怪，故天帝授其神权使雄镇南方。

此联述南岳在神话（其实也是政治生活折射）当中的地位。

“喷云泄雾藏半腹，虽有绝顶谁能穷？”半山腰喷泄云雾迷迷茫茫，虽然有绝顶谁能登上顶峰。

泄：吐出。半腹：半山腰。绝顶：指祝融峰顶。穷：尽。穷：穷尽，这里用作动词。

山间云雾弥漫，掩没了山腰。虽有祝融峰顶，然谁谁能登上顶峰？

此联述南岳的形象。

第二段：登山游览。从“我来正逢秋雨节”到“石廪腾掷堆祝融”。

“我来正逢秋雨节，阴气晦昧无清风。”我来这里正逢秋雨绵绵时，天气阴暗没有半点儿清风。

晦昧：阴暗无光。清：一作“晴”。

“我”登衡山，正是南方秋雨季节。天气阴暗无光没有清风。

此联影射但是朝廷的政治不清明，贱人当道。

“潜心默祷若有应，岂非正直能感通！”心里默默祈祷仿佛有应验，岂非为人正直能感应灵通？

感通：感动神灵。

“我”心中暗暗向南岳神灵祷告，祈求晴朗，好像有了应验，这难道不是自己的正直精神最终感通神灵了吗?

因为南岳衡山在朝廷政治和神话当中的地位，虽然韩愈并不信鬼神，但出于对当时朝政阴暗的愤懑，此来衡山时因为被贬又不遇大赦，心中是有所祈求神灵能睁大眼睛。

“须臾静扫众峰出，仰见突兀撑青空。”片刻云雾扫去显出众峰峦，抬头仰望山峰突兀插云空。

静扫：形容清风吹来，驱散阴云。众峰：衡山有七十二峰。突兀：高峰耸立的样子。青：一作“晴”。

承接上联。

（果然，登山）不一会清风吹来，驱散阴云，显出众峰峦。“我”抬头仰望，只见山峰高峻、陡峭，直插云空。

“紫盖连延接天柱，石廪腾掷堆祝融。”紫盖峰绵延连接着天柱峰，石廪山起伏不平连着祝融。

腾掷：形容山势起伏。堆，形容祝融高耸，堆于众峰之上。

紫盖、天柱、石廪(lǐn)、祝融都是衡山七十二峰中的峰名。衡山有五大名峰，即以上四峰加芙蓉峰。《长沙记》：“衡山七十二峰，最大者五：芙蓉、紫盖、石廪、天柱、祝融为最高。”

此联述南岳诸峰的高峻雄伟。

第三段：谒庙占卜。从“森然魄动下马拜”到“神纵欲福难为功”。

“森然魄动下马拜，松柏一径趋灵宫。”严森险峻惊心动魄下马拜，沿着松柏小径直奔神灵宫。

森然：敬畏的样子。魄动：心惊的意思。松柏一径：一路两旁，都是松柏。趋：朝向。灵宫：指神灵的宫殿，即衡岳庙。

（因为登山前与神灵有感应，登山时又晴空峰出，再看见山峰高峻，）“我”惊心动魄，敬畏下马拜谢神灵应验。“我”沿着松柏小径直奔神灵宫。

“粉墙丹柱动光彩，鬼物图画填青红。”粉色墙映衬红柱光彩夺目，壁柱上鬼怪图画或青或红。

丹柱：红色的柱子。动光彩：光彩闪耀。“鬼物”句：墙上和柱子上画满了彩色的鬼怪图形。

（只见衡岳庙里面，）白粉墙壁和红色柱子交相辉映。寺庙殿堂上的墙壁用各种颜色绘成神鬼故事图画。

此联写衡岳庙的建筑。

“升阶伛偻荐脯酒，欲以菲薄明其衷。”登上台阶弯腰奉献上酒肉，想借菲薄祭品表示心虔衷。

伛(yǔ)偻(lǚ)：驼背，这里形容弯腰鞠躬，以示恭敬。《左传》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荐：进献。脯(fǔ)：肉干。脯(fu)：原指祭神的肉干，此代指祭品。菲薄：微薄的祭品。明其衷：出自内心的诚意。

“我”登上台阶，恭敬地弯腰行礼献上祭品，想借菲薄祭品表示心中的虔诚。

此联写韩愈躬身拜谒庙神以表衷心。

“庙令老人识神意，睢盱侦伺能鞠躬。”主管神庙老人能领会神意，凝视窥察连连地为我鞠躬。

庙令：官职名。掌管衡岳庙的人。《新唐书·百官志》：“五岳四渎令各一人，正九品上，掌祭祀。”唐代五岳诸庙各设庙令一人，掌握祭神及祠庙事务。识神意：懂得神的意旨。睢(huī)盱(xū)：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侦伺：形容注意。

庙令老人能了解神的意思。他一边睁大眼睛、察言观色，一边向“我”鞠躬。

唐朝的庙令也是官。

此联含有讽意。

“手持杯珓导我掷，云此最吉余难同。”手持杯蛟教导我掷占方法，说此卜兆最吉他人难相同。

杯珓(jiào)：古代的占卜工具，形似瓢分两片，占卜时把两片合起来扔在地上，指其反正而定吉凶。余难同：其他的卦象都不能相比。

庙令用杯珓教“我”占卜，告诉“我”此卦象非常吉利，其他的卦象都不能相比。

此联暗示韩愈其实是不相信占卜。

“窜逐蛮荒幸不死，衣食才足甘长终。”我被放逐蛮荒能侥幸不死，衣食足甘愿在此至死而终。以祭神问天，申诉悒郁情怀。

“我”被贬流放到南方边荒地区。足衣足食，就甘愿长此终身了。

韩愈于贞元十九年(803)贬至当时被称为“蛮荒”之地的阳山(今广东阳山县)。

此联含有反讽之意。

“侯王将相望久绝，神纵欲福难为功。”做侯王将相的欲望早断绝，神纵使赐福于我也难成功。

纵：即使。难为功：很难做成功。

封侯拜相这种追求功名富贵的愿望对“我”来说说早已断绝，即使神灵要赐给“我”这样的福禄，也难成功。

此联反映即使是“封侯拜相”，对于韩愈来说，既不可能也无此念想。尤其既被贬又不遇到大赦。

第三段：旷达胸襟。从“夜投佛寺上高阁”到诗尾。

“夜投佛寺上高阁，星月掩映云曈昽。”此夜投宿佛寺住在高阁上，星月交辉掩映山间雾朦胧。

高阁：即诗题中的“门楼”。曈(tóng)昽(lóng)：月光隐约的样子。

晚上就投宿于佛寺，登上高阁上门楼，（只见）星月交辉掩映山，月云隐约朦胧。

“猿鸣钟动不知曙，杲杲寒日生于东。”猿猴啼时钟响不觉到天亮，东方一轮寒日冉冉升高空。

钟动：古代寺庙打钟报时，以便作息。曙，指天亮。杲(ɡǎo)杲：指日升时光亮的样子。

“猿鸣”句：反用南朝宋谢灵运《从斤竹涧越岭溪行诗》：“猿鸣诚知曙，谷幽光未显”句意。杲杲：《诗经·卫风·伯兮》：“其雨其雨，杲杲出日。”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十《物色》：“杲杲为出日之容。”

猿鸣钟响，不知不觉天已亮了。明亮的寒日从东方升起。

第三段写的比较隐晦。

实则就是韩愈谒庙后思想的变化，既是对仕途无望，更是对现实冷漠。由此，韩愈觉得豁达开朗。

《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是唐代著名文学家韩愈写的一首七言古诗。这首诗描写韩愈贬谪另迁途中游衡山，谒祭衡山庙，求神问卜、投宿庙寺，借以解嘲消闷等情况，抒发了对朝廷的不满和愤懑，以及以一种豁达态度抒发表达了他仕途坎坷的悲愤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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