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专栏‖《树瘦无荫》 文/唐文华

树瘦无荫

 

     文／唐文华

作者简介：

唐文华，湖南永州冷水滩人，现工作在云南文山，写诗写散文也写小说，多有发表也偶有获奖，系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云南分会会员。 

杨辉卷起裤腿，大汗淋淋地爬上瘦猴岭，推开破烂的竹棚，推推躺在床上的韦哥。“韦哥，去河谷里给我抓几斤鱼，一百块一斤”。

韦哥睁开蒙胧的双眼，用手揩了揩沾满眼屎的眼眶，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挂勾扶贫干部杨辉一眼，切了一声说“沟里鱼多的是，一百块一斤，哄谁呢”。说完，把污黑的被子蒙住头，侧了个身躺在床上继续睡。

“是真的呢，省上来了位老专家，最喜欢瘦猴岭的生态鱼，说吃了长寿”。杨辉掀开韦哥的被子，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杨辉强忍着，仍微笑地推了推他。

韦哥露出一身污黑肌肉爬了起来，听杨辉这么一说，赶紧找了件破衫套上，脸就笑成一堆褶子。

韦哥今年四十岁，自从他父亲从瘦猴岭坠落身亡后，母亲改嫁他乡。孤零零的韦哥自小懒散惯了，把家里仅剩的祖房卖掉赌光后，如今靠救济过日子，饥一顿饱一顿的。原先常走动的叔伯舅哥见他稀泥巴糊不上墙也就从此不再来往。

乡下的日子虽不富足，但只要肯动，漫山遍野有取不完的食物，总不至于饿死人。瘦猴岭地处边疆，山高坡陡，森林茂盛。特别是山涧小溪，水流清澈，是盘龙河发源地。方圆几百亩的大山下面，有一处巨石，石下有洞，洞里泉水汹涌澎湃，且一年四季往外冒水不断流。泉水把暗河的鱼虾带向光明，鱼虾们快活地在瘦猴岭生活繁育后代。没有污染的小鱼儿鱼质鲜嫩，不需要任何佐料，煮熟又能食用，是当地的十大美食之一。

生活在瘦猴岭的村民都有一套捉鱼的手艺，他们知道鱼的生活习性。每逢月光照射的夜晚，鱼儿才成群结队出来觅食，白天都躲进石缝中，任你如何鼓捣都不出石洞。外面人想要捕到鱼十分困难，加之严禁药鱼电触鱼等非法捕渔活动，要想吃到正宗的野生河鱼，只有瘦猴岭村民才能人工捕获。

韦哥有一手捕鱼绝活，只要他夜间出没，总会大有收获。这几年人工养殖多了，鱼儿不值几个钱，韦哥只有在没吃的时候才偶尔出出夜工，大多时间就躺在搭制的简易棚里。反正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树瘦无荫，没人关心穷困潦倒的他。

精准扶贫后由县上派干部杨辉帮扶韦哥，杨辉隔三叉五地送点油和面粉，经常开导教育他。可韦哥已经对生活缺失了目标，苟且偷生已成习惯。杨辉安排他进城当保安，没干几天就偷跑回家，送外卖半路睡觉，连电动车被人偷走也不知道。杨辉为了他的脱贫想尽了办法。

答应了杨辉捕鱼的事，韦哥就要做些准备了。还好，捕捞的鱼网还在，只是布满了灰尘，拿出来清洗一番仍可用。面粉还有点，熏香草上山可以采摘，再弄些蚯蚓就成了。

韦哥在山上找了一篓鲜嫩的熏香草尖叶，挖了几十条蚯蚓，用小许河水和好面，将蚯蚓和熏香草混合搅伴捏成团状，最后放在七十度包谷酒浸泡几分钟。看似简单的事情，决窍在配料的比例上。饵料太香，鱼不吃。不香就熏不倒鱼。在配料上，韦哥拿捏得很准。做完这一切，韦哥把面粉合成面，饱饱地吃完晚饭，睡上一觉，耐心地等到晚上九点钟左右，趁月光正朗时才下河捕鱼。

夜深深，雾沉沉。山风在山谷中像狼一样呼啸着，一轮满月悬挂在半空中。韦哥背着鱼网提着鱼饵，在山坡匍匐前行，山脚下小溪在月光倒影下微波荡漾。韦哥找到一处弯地，仔细地观察周边环境，然后洒下鱼饵，静静地等候着。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有几条小鱼在河面跳舞，时而露头跳跃，时而把白肚皮翻腾向上。韦哥知道鱼儿快醉了，赶忙撒下鱼网，收网时鱼儿跳韦哥也跳，拽着沉甸甸的鱼网，韦哥笑了。

趁着天没亮，韦哥爬上一辆农用车赶紧把鱼儿送进城里。

在城里，早起赶街的城里人见到韦哥亮晶晶的小鱼儿，知道是乡下打渔的野生鱼，纷纷问价要买。韦哥将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不卖，不卖，人家订了呢”。一个心急的大娘，拽住韦哥说“师傅，我家今天讨媳妇，你就卖给我吧”。可韦哥仍摇头，说不行不行。

杨辉人好，虽说是挂勾扶贫干部，但对韦哥好得像亲兄弟，周末提米拿油，还帮他犁田耕地，把自留地种上各种果树。韦哥虽懒但人情世故还懂的。他怕杨辉久等直奔他家，敲开门放下鱼儿就走，杨辉追了出来，塞给韦哥一卷钱，说下周还要。

有了钱的韦哥又有了胆气，在早点铺要了碗羊肉米线，外加二两小锅酒，在客人的白眼中坐在一角自饮自酌。

天色大亮，韦哥在城里穿行时总感觉许多行人看他的眼神很怪意。韦哥知道自己的穿着已远离时代潮流，但至少有几件像样的衣服。突然觉得挣钱的重要性，他赶紧在路边摊上买了一套便宜衣物换上，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古话虽然这么说，但现实也的确如此，再近的亲戚来家里连饭都没有吃，有谁愿意翻山越岭看你呢，韦哥顿时醒悟了钱的重要。

回到山上，韦哥专心下河打鱼，一周一次送鱼进城，把杨辉买鱼的钱存了起来，也戒掉了赌赙的恶习。半年下来，草房变成了砖房。

在新房俊工的那天，韦哥去菜市场买菜，在人群中发现杨辉的妻子坐在鱼池边称鱼卖，而且那小鱼儿是他最熟悉的瘦猴岭河谷鱼，旁边一白布上写着一一正宗瘦猴岭野生鱼，一百块一公斤。

韦哥呆在那儿，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脸热泪……

山东精短文学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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