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没有空调和电扇的夏天
那个没有空调和电扇的夏天
刘述涛
近些日子,时不时听到一些年轻人,坐在空调房里,吹着电扇,舔着冰淇淋,吃着冰镇西瓜,还大喊,热,他妈的太热了,这鬼天气是不是要热死人啦。我就在想,他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没有真正在太阳底下,顶着烈日晒过,也没有真正像环卫工人那样,冒着酷暑还在太阳底下清扫。
自然,他们更没有经历过那没有空调,没有电扇,只有一把大蒲扇,一张大竹床的夏天。那样的夏天,才真正是人与自然界的和谐相处,才真正是属于我们那个年纪的人的夏天。
我们的夏天,从放暑假的第一天开始。父母在放假之前就交待好了,这个夏天,要赚到自己的学费,除了割早柴,还必须得糊火柴盒。割早柴是为家里省钱,不用买柴火,糊火柴是为家里增收,可以解决学费,还可以增加伙食费,自然,还可以有点零花钱,让你去买根冰棒或者是跑到街上喝碗凉粉。
冰棒最普通的,就是水和点糖精做的五分钱一根的冰棒。好吃的是雪糕,有绿豆的,也有奶油的,还有巧克力的,那可要一毛五一支,平时哪有这钱。
想要吃到好的,就得多糊火柴,我不喜欢糊火柴,我喜欢割早柴,割早柴是一大清早,天还没有亮,人们就起来了,有时候家里有残饭,还可以炒碗油盐饭吃着去。现在的人很少做油盐饭了,大多数的人也没有吃过油盐饭。在我们小的时候,除了油盐饭,还用酱油拌饭。不管是什么拌,一碗纯米饭,加点酱油,或是加点芝麻油,那就幸福得不了,觉得这是人间最好的美味。我现在仍记得,小时候就一碗糖水,我和堂姐坐在门槛上,你一调羹,我一调羹的慢慢吃,一个下午都沉浸在这碗糖水营造出来的幸福感之中。
割早柴除了人累点,但可以洗冷水澡,在南坪的陂脑上洗冷水澡,那是再舒服不过的事情,把柴一放,也不管一身的热汗还在往处冒,就往水里跳。这时候如果遇上大人,大人就会大喊大叫,你要洗也休息一下再洗,这么洗抽筋就会要命。好在,这几年,无知无畏,也没有哪位抽筋溺水,倒是最近这些年老听说有年轻的小伙子在南坪陂脑上溺水而亡,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人缺乏锻炼,缺少像我们这样的身体和体力,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在面对深水区时表现出来的无知与慌乱,缺乏我们这一代人面对危险时的沉着与勇气。
一个在泉江河边上长大的孩子,对于游泳都是无师自通。那年代的孩子不像现在的孩子娇贵,一到夏天,自己抱着一块木板就下了河,爹娘也不会管,见了挺多骂几句,别让落水鬼把你找去了。可我们总是上河浸死人,下河又游上了,都是如此,才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怕。
夏天的泉江河里,除了我们游来游去的孩子大人之外,还有些竹排和炸鱼的人。一个炸响起,一群人都奔去,谁捞到就是谁的,这些年的夏天,每户人家里吃得最多的就是河鱼,特别是药大河的时候,一大早,有人骑着自行车,沿着四里街大喊,捞鱼伊,捞鱼伊。那些睡在马路边上,竹床上的人是第一个跳起来,有网的拿网,没有网拿家里捞饭的竹捞就往河里奔去。
到了河边,一河全都是捞鱼的大人、老人和孩子!
夏天除了捞鱼,在大街上,还有卖汽水,卖凉粉的,卖冰水的,卖凉茶的。冰水用保温桶装着,五分钱一碗,一口下去,凉到脚趾上。凉茶,孩子们看不上,看得上凉茶的大多是那些卖了柴或者卖了米的农民,他们走到卖凉茶的人面前,掏出二分钱的硬币,拿起一杯凉茶,一口就喝个干净,擦下嘴巴说,还是不够凉。卖凉茶的不高兴了,不够凉,喝井水去。
井水在夏天自然也成了好东西,家里难得买个西瓜,都得用井水泡上半天,才切开来吃。
夏天的傍晚,卖凉粉的挑着凉粉一路大喊,凉粉、卖凉粉。
还有卖“霉烟”的,也会挑着霉烟一路大喊,霉烟、霉烟。霉烟不是抽的烟,而是用艾叶制作熏蚊子的一种烟。霉烟用草纸搓成一根一根,有一尺多长。一根霉烟可以燃一个晚上,把一间房间的蚊子给熏跑掉。卖霉烟的挑着一担霉烟,一路走一路卖,通常走到阳关桥,这一担霉烟也就卖没了。
睡在房外竹床上的人,是不用霉烟,而是用蚊香,那时候县里有了一个生根牌蚊香厂,蚊香用斤秤,一斤蚊香可以用好久。
自然,蚊香的出现,让霉烟的生意惨淡,当霉烟彻底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的时候,街上开始有人卖啤酒了,有人喝过一回啤酒,就在人面前显摆,说是一股子马尿味,一边喝一边摇,就一直有酒冒出来。有人听了,觉得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神奇的酒,可以一直喝一直摇,还喝不完,就不相信,觉得一定要买来喝一喝,一喝才知不是这么一回事,还老爱打嗝,一个嗝出来,还是一股子马尿味。
慢慢的,有些农民卖了柴,也不喝大碗茶了,改成喝啤酒了,两个人站着,一人一瓶的对着吹,因为瓶子要算钱,不能够带回家。要带回家,就得算瓶子的钱。买啤酒的就都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说哪里有一个瓶子也算钱的道理,可又想喝,于是只能够站在店内,喝着啤酒,就把一个夏天给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