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川人的AA，就是打斗巴

打斗巴

                                 刘述涛

    一天，在一个遂川的QQ群里，忽然看见有人跳出来喊了一句“打斗巴吧？”群里的人纷纷响应，一群原来只在QQ群里认识的人，从虚拟的网络世界走到了现实世界，奔向同一家酒店，真正像一群朋友一样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话人生。

在结账的时候，又一个个三一三十一，二一添作五，该出多少出多少，谁也不欠谁的，谁也不会觉得吃亏上当。最后嘴巴一抹，各自作鸟兽散，也许从此后老死也不再往来，也许这次的余温仍在，某个日子，又聚在了一起，又来一次打斗巴。

打斗巴是遂川的土话，真正是不是这三个字，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仍抱怀疑，但我知道，那个斗在如今的字词组合中，已经不再是斗得你死我活的意思，而是往前“凑”，互相借力接合起来的意思。打斗巴最好的解释，就是凑份子，AA制。最早出现在遂川的什么时代，无可考证，但这样的风俗却一直在遂川流传，随处可见。你在遂川的任何一家餐馆里，随时能够见到一群因打斗巴而临时凑合在一起的人，他们吃得热火朝天，喝得无比尽兴，只因皆是出了钱的人，吃的也是自己的，也是他人的，这自然也就没有吃自己的吃出眼泪的无奈，吃别人吃出汗的尴尬，而是多了一份豪气，多了一份坦然，多了一份舒服，多了一份随意。谁也是老大，谁也可以站起来猛敬一通，然后哈哈的再坐下来，猛恰一通。

在我的记忆中，我加入进打斗巴这个队伍中的时候应是我初三刚毕业的那个夏天。那一年的暑假，我堂哥领着我去钉啤酒箱赚钱，我虽不是木匠，但对于用松木条钉箱子这样的活计，看一眼就胸有成竹，钉出来的啤酒箱子也有模有样，连验收的老板都很惊讶，问我是不是有家人是木匠？我告诉他我的父亲是位老木匠，面对木工活，我实在是看都看熟了。自然这是题外话，我只是想说有这样的一次经历，才有了机会参与进打斗巴的活动，体验到打斗巴的乐趣。

打斗巴那天，我去领钉啤酒箱的工钱，身边忽然站起位老师傅说，我们也难得聚这一次，在一起做活，我们就凑一起打个斗巴吧，一人五块钱，喝一顿！刹时间全车间的人都响应起来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烈的场面，一个个原来为了一分钱都要争出牙齿血来的人，忽然之间豁达得不得了，还有些犹犹豫豫要不要参加的人，却忽然被人说五块钱也富不了你，也富不了我，于是纷纷参加！刹时间一张一张的五块钞票凑到了这位老师傅的手上，这位老师傅点一遍人数，数一遍钞票，又点一遍人数，又数一遍钞票，不多不少，刚刚正好。他大手一挥，就像伟人一样，走在了前面，而我们却紧跟在他的身后，奔向最近的一家一餐馆。

餐馆的老板正坐在柜台前打瞌睡，忽然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然后就看到一堆零零散散的钱放在他的面前，他一下子露出了会意的笑脸，然后一边数钞票一边对我们说，放心，将钱办事！如菜不够，我凑两个，也同你们喝二杯。听了老板的话，我们这群还没有喝酒的人，就像是一个个都醉了一样，齐声说道，好，来吧，打斗巴不就图交个朋友，凑个热闹，吃个开心，喝个痛快？

到后来，老板还真添两个菜，同我们坐在一起，一边喝一边说些让人愉快的事情。我没想到，我只花五块钱就吃到了那么多没有吃过的菜，听了那么多自己还不懂得的事，我一下子像是大了许多，一下子发现打斗巴原来是这么充满乐趣的事。我一下子对打斗巴这件事情，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可后来，却一直再没有什么机会参与打斗巴的活动，一个原因是我年纪还小，另一个打斗巴也不是说你任何一个人说打就打得起来，这也需要契机，也得看是什么样的人提议，而且这一天刚好另外的人也有这方面的兴趣，否则也打不起来。要论起来，在遂川打斗巴的人一般都是一些吃体力饭的老百姓，家里的生活不是很好，有时候需要通过打斗巴来打打牙祭，开开洋荤，让自己也过上有鱼有肉的日子。这样的人在平时，你真让他在家出钱办这么一桌有模有样的的酒菜，他也舍不得，也不可能有这样闲钱。还好在遂川从古到今都有打斗巴这样的一个传统，他就可以用小钱办大事，过足自己的酒瘾，解够自己的嘴馋，不但交到了朋友，而且放松了心情。

到现在，我仍记得在我们四里街上，有位最爱打斗巴的人，他每过几天就会到各个餐馆去巡，只要见到是打斗巴的一群人，他就会凑上前去，然后高声说：算我一份，算我一份！一般在一起打斗巴的人总是多多益善，何况凑的份子钱，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就算是不凑钱坐在你的面前吃顿饭又算得什么？遂川人这方面豪爽，遂川人也经常说，吃你一顿打个屁，吃你一年大一岁，吃能吃掉什么？添人添双筷子的事。就这样，每次他都得逞，只是别人不知道他打斗巴的目的不但是给自己解馋过酒瘾，他还是为了自己那五个孩子能够时不时的打打牙祭。当一桌子的人都走光之后，他会把这一桌吃剩下的菜一古脑儿的全倒在一个大钵里，然后端回家，热一热又吃。虽然他五个孩子同老婆经常也能够跟着吃点好的，但他“倒盆汤”的外号也就留下了，在我们四里街，一提倒盆汤就会想到他。如今他早已不倒盆汤了，每天都吃得红光满面，五个儿子虽吃着盆汤长大，却个个有本事，不是做房地产，就是搞物流，都成了大老板，每天都给他几百块钱，对他说，你打斗巴去，他却早不打斗巴了，而是遇见一位熟识的人就拖人家喝酒，喝完后他就拿出钱，无比豪气的说，今天，我来结账，谁也别同我抢，否则我不认这个兄弟！

这位是如今有了钱，能这么造，没钱的自然还是造不起，也不敢这么造，那就还是通过打斗巴来寻找乐趣吧。当然打斗巴也不只是男人的专利，在遂川许多女人也打斗巴，但女人打斗巴不是坐在一起吃饭喝酒，而是做米果，所以说女人顾家，打点斗巴也想着同家里人分享，总是把凑起的钱买来面粉，买来茶油，然后一起动手，当香喷喷的米果端出来了，却是自己吃不了几个，然后平均一分，各自回家犒劳自己的老公孩子。

按理说，如今的遂川人也都有钱了，吃吃喝喝并不算个事，可却仍喜欢打斗巴这件事情，喜欢打斗巴带来的快乐与热闹，带来的舒服与随意。我认识的一位退了休的局长，他原来在单位有太多的吃吃喝喝，退休后还很不习惯，有一天他加了一个QQ群，参加了一次打斗巴之后，他忽然爱上了这种下里巴人的游戏，他一口气加了县里的十几个QQ群，一听说某天哪个群有人凑份子打斗巴，他就两眼发亮，他对我说，我哪里是没吃过，而是我喜欢这样的热闹，喜欢这样的气氛。

的确，我现在也喜欢打斗巴，时不时的在群里喊上一句，一群人不管是认不认识，都坐到了一起，山吃海喝，胡言乱语，这简直就是我们平庸生活的一贴调节剂，不但为我们的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而且让我们一下子有了更多的勇气来对付我们未来的生活。所以，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是有多大的困难，只要你喊出一句“走，我们打斗巴去！”立马，你在遂川的这块土地上，就能够找到自己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