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堡荐 | 这是一个影响过巴尔扎克,也启发过瓦格纳的人
《魔鬼的迷魂汤》(以下简称《迷魂汤》)是霍夫曼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上卷作于1814年,下卷作于1815年。作者花在写作此书上的全部时间仅几个星期。《迷魂汤》于1816年在柏林出版。
《迷魂汤》几乎涵括了哥特小说的全部主要元素,包括恐怖、神秘、古堡、深渊、黑夜、超自然、厄运、幽灵、死亡、颓废、癫狂、情爱、谋杀、原罪、家族诅咒等等。《迷魂汤》用的是自传体。作者以一虚幻出版社编辑的身份出现,因偶然得到书中主人公梅达尔杜斯的手稿,将其整理成书。因而全书除了编者按和几处以他人口吻做的批注外,全部是从主人公的角度叙述的。霍夫曼曾在给友人的一封信里指,《迷魂汤》 主人公梅达尔杜斯的一生荒淫离奇,他其间辗转于天堂和地狱之间,目的是要表现出,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冥冥中都受到一个无形力量的主宰。对于这一点,书中主人公亦做过大段大段的感叹。
【书名】魔鬼的迷魂汤(Die Elixiere des Teufels)
【作者】E. T. A. 霍夫曼 (E. T. A. Hoffmann)
【作者简介】
恩斯特·特奥多尔·威廉·霍夫曼(Ernst Theodor Wilhelm Hoffmann),笔名E.T.A.霍夫曼(E. T. A. Hoffmann),1776年1月24日出生于东普魯士柯尼斯堡(今俄罗斯加里宁格勒)一个律师家庭。集德国浪漫派作家、法学家、作曲家、音乐评论人于一身的霍夫曼一生共创作过50多篇中短篇小说和3部长篇小说,此外他还擅长作曲和绘画,写过2部歌剧、1部弥撒曲和1部交响乐。霍夫曼的小说作品多神秘怪诞,他喜欢用大段的人物内心独白,他笔下的故事情节夸张荒诞,层次多结构复杂,与后来的现代主义文学有很深的渊源。 巴尔扎克、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爱伦·坡等都受过霍夫曼很大影响。
霍夫曼发表第一篇小说时33岁,但在他一生余下的13年里,他的主要精力并没有放在小说创作上,因为他认为自己能在音乐上为世界做出更大的贡献。为表达自己对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的敬意,霍夫曼后来甚至正式更名为恩斯特·特奥多尔·阿玛多伊斯·霍夫曼(Ernst Theodor Amadeus Hoffmann)。他发表过许多颇具影响的音乐评论。法国作曲家雅克·奥芬巴赫雅克·奥芬巴赫(Jacques Offenbach)的著名戏剧《霍夫曼的故事》正是取材于霍夫曼的作品。出自俄罗斯音乐巨匠柴可夫斯基之手的著名芭蕾舞剧《胡桃夹子》亦是取材于霍夫曼的中篇小说《胡桃夹子与老鼠王》。德国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也称霍夫曼的音乐理论对自己产生过影响。
霍夫曼1822年6月25日于柏林去世,终年46岁。
【精彩段落】
母亲从未正儿八经地与我说过父亲生前境况如何,但即便如此,若要我努力回想童年时她对我絮叨过的有关父亲的一切,我相信父亲必定是个学识渊博、处事周全的睿智之人。
那时,母亲与我说了好些自己早年生活的事,偶尔也会发出一些感叹,只是当时我还听不大懂,年纪渐长后我才知道父母曾经非常富有,生活亦安逸无忧,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尝尽了没钱的苦头;我的父亲早年受撒旦引诱曾干下种种可耻的恶行,并犯下十恶不赦的罪孽,在后来的岁月里承蒙上帝恩召而醒悟。为着赎罪,他踏上了朝圣之旅,去往普鲁士那冰寒遥远之地,到圣菩提之地去忏悔过去。
在这次艰辛的旅途中,母亲在婚后数年终于有了身孕,这消除了父亲无子的忧虑。他当时一贫如洗,心里却欢喜得很,因为在他的梦幻里,圣伯尔纳铎曾允诺他,借着一个儿子的降生,他的罪孽将得以赦免和宽恕。他觉得心中的愿景不久将化作现实。在圣菩提之地,父亲病了,而他却无视身体的虚弱继续坚持每天例行辛苦的礼拜。他的身体便每况愈下。他过世的时候得到了慰藉和救赎,而那一刻也是我降生之时。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圣菩提之地和它那座庄严教堂的迷人景象便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幽暗的森林在我身边沙沙作响,四处充盈着繁茂吐芽的青草的芬芳,而色彩斑斓的鲜花,便是我的摇篮。此处没有凶猛的动物出没,亦无害虫在神圣之地筑巢繁衍;这里听不到苍蝇嗡嗡之声,亦无蟋蟀唧唧乱叫;静寂之中,只有神父们虔诚的歌声在回响,他们与朝圣者一道晃动着金色的香炉,在长队列中缓步前行,香炉里香祭散发的清香摇曳直上,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我至今仍能看见教堂中间披银的菩提树干,天使在树上放了圣母马利亚的雕像。我仿佛仍能看见那些墙上、教堂顶上庄严的天使和圣徒们朝我微笑。
母亲还跟我说起过与这座修道院有关的事,正是在这神奇的地方,慈悲的恩典抚慰了母亲心中深深的痛苦。这些故事在我心中扎下了根,以致我竟相信,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和亲身经历的事,但我没有可能记得那么遥远的事,因为母亲在我出生一年半后便离开了圣菩提之地。
在我的印象里,自己曾在荒凉的圣菩提修道院中亲眼见过一个威严男人的神奇身影。他是位外地来的画师,很早以前圣菩提修道院初建时他也出现过。他说的话无人能懂,他作画的手技艺娴熟,不消片刻整个教堂里便布满了精美至极的壁画,可画作完毕后他就消失了。
我还能依稀想起一位年迈的朝圣者,他身着奇异的服装,蓄着灰白的长须,他时常将我抱在怀里,在树林里寻找各种彩色的苔藓和石块并同我一起玩耍。另一方面我心里也十分清楚,他在我心中鲜活的形象肯定是源于母亲的那些讲述。我记得,有一次他带来一个陌生但极为俊美的男孩,这男孩与我同年。
我们亲切的拥抱、亲吻,并一同坐在草地上,我将所有的彩色石头都赠与他,而他也很擅于用石头在地上摆出各种造型,只是不管他怎样拼摆,最终的造型都是十字架。母亲端坐在我们旁边的石凳上,而那位长者则站在她的背后,严肃而又不失温和地观看我们玩着那些幼稚的游戏。这时从灌木丛中走出几个少年,凭他们的衣着和举止便可判断出,他们只是出于好奇到圣菩提修道院来玩的。其中一个少年一瞧见我们便大笑道:
“看啊,圣人一家子嘛,我得赶紧画下来!”
然后他就真的抽出纸张拿出铅笔,对着我们描绘起来。
这时,年迈的朝圣者抬起头来愤怒地喊道:
“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想当艺术家,你的灵魂深处从未燃起过爱与信仰的火花。你画出来的作品也定然像你一样呆板。而你将众叛亲离,绝望地空度此生,最终在贫困中一命呜呼。”
少年们一听,惊骇不已,慌忙间撒腿跑开了去。
随后朝圣者对我母亲道:
“我今天给您带来一个神奇的孩子,他能点燃您儿子心中爱的火焰,可是我又必须将他从您身边带走,而且您以后永远也见不到他,同样,您也不会再见到我。您的儿子生来就天赋异禀,只是他的血液中仍流淌着他父亲的罪孽,但他仍可以为了信仰奋力抗争,您让他投身宗教吧!”
母亲再三强调说,这位朝圣者的话在她心中留下了深远而又不可磨灭的印象。可她依然决定不忙着为我作任何决定,而是静观其变,且看命运将我引向何处,部分原因是她觉得自己无力负担我的教育,她能做的只能是将自己所知的倾囊相授与我。
当母亲在归家途中路经熙笃会女子修道院时,一位与我父亲相识的女院长好心地收留了她。女院长出身侯门,承袭了女候爵的封号。这时的我已开始记事,因而对此后的事的印象也变得清晰起来。其实我记得自己见过年迈的朝圣者,后来母亲说起的画师和年迈朝圣者的话又加深了我的记忆。可是从我见到年迈的朝圣者到母亲第一次带我去见女院长这一段,我的记忆里完全是一片空白:没有丝毫印象。我记得有一天母亲为我找出最好、最光鲜的衣服。
她在城中买了新的带子,又修剪好我凌乱的长头发,且尽最大的努力将我拾掇体面,反复叮嘱我在女院长面前要表现得虔诚而又彬彬有礼。最后,我牵着母亲的手在修道院宽阔的石阶沿阶而上,进入到一个挂满了圣人画像的大房间。女侯爵在房间里等着我们。她是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身材高挑。身着修士服的她有一种庄重的气质,令人生畏。
她目光严肃地逼视着我,问道:“这是您的儿子?”
怯生生的我被她的声音和外表吓坏了,空旷的房间和圣人画像令我更加害怕,我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女侯爵看向我的目光变得柔和些,她和气地问道:“小家伙,你怎么啦?难道是怕我么?亲爱的夫人,孩子叫什么名字?”
“弗兰茨,”母亲回道。女侯爵听罢忧伤至极,唤了一声:“弗兰齐斯库斯!”
她将我抱了起来一把拥在怀里。我突然觉得脖颈处疼痛难忍,就忍不住叫了起来。女侯爵吓得赶紧松开了我。母亲也被我的反应吓得惊骇不已,急忙想拉开我。女侯爵阻止了她。原来她在紧紧拥抱我的时候,佩戴在胸前的钻石十字架硌伤了我的脖颈,受伤的地方变得通红并现出了血痕。
“可怜的弗兰茨,”女侯爵说道,“我弄疼你了,但我们还是会成为好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