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了,又走了
北之晨
南之晚
晨间正打扫房间时,忽而听得窗外地皮上一阵哗啦,接而听到雨打瓦砾,在急促地滴滴答答,间或有一两声犬吠和三四声羸弱的蝉鸣。
我拿着扫帚便跑到窗边一探究竟,烟雨蒙蒙,山间泛起白雾,和着那扎眼的半红半黄的梧桐叶,才下意识觉得是秋天来了,果真是一雨知秋呵。
然秋不是这一刻才来,按日子算,当下该是深秋了吧!可我住在南方,当下虽已是深秋,却还未见那书中满山枯藤老树的萧条,和黄叶遍地而给人的干燥体感。
我忽而想到作家郁达夫,他说:“北平的秋才是真正的秋,南方的秋只不过是小春天气而已,北平的秋更严肃,凄凉,沉稳。”我想北平的秋是极好的,这个好,好在秋天在北平更加的分明和荒凉。
我却在夏天只有十九度、四季界线模糊的凉都小山里,也试图找寻着那些图文里秋的足迹,想想,竟感到一丝滑稽。
屋外传来些声,银铃般的笑声随雨势渐小而生,我抬头,发现天空挂了一道极淡的彩虹,那声定是孩童们在打闹。我也本着饶有兴致的心情,卷起裤管踏着凉鞋就要准备去打开门,与他们嬉戏一番。
半开的门,走近时便要迎面扑上来一阵碎雨,我不禁后退打了个寒颤,凉意从头到脚散开去,想着秋来了,冬不远了,才如此这般吧。
出门不多时便感觉头顶了一阵棉密的厚重,还未看清熊孩子,便听见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那一个个粗嗓门的呵斥。
被揪着小尾巴的一个个顽皮孩子,老老实实都各自回家了,我悻悻然。索性一个人去抓抓秋的尾巴。
抬起头,把脸面向天空,两手拼凑合并,去汲这一场未停的绵绵秋雨。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和凛冽,只有棉密、湿漉,和一丝柔润的舒服。
看山间林下,虽不说层林尽染,但五颜六色的叶近泛黄,这些在春、夏天是没有的。我想,这便是南方的秋了,虽显小家子气,但也在尽力的袒露,给我这个假文人,极力染尽秋的颜色,让我也提笔墨几字秋画。
午时出了些太阳,我站在阳光下,沐浴着这一场秋雨一场寒夹暖的体感,心里却无端想着这只是不多久要感冒的前奏,果然是俗人,心有余多杂念,而无福享受这自然的恩赐。
我沐浴着这暖和的阳光,正想学学文人雅士感叹阳光的明媚,伟大,却被这四面八方涌来的牛哞羊咩,三三两两出现的背篓人群拦腰折了我想把栏杆拍遍的矫情。
看了一眼太阳,我也往家里走,想着趁天黑尽之前去割些黄菜叶儿。
因为生活来去匆匆,因为生活本就如此。人们哪会大花精力去想除眼前的苟且之外,那太阳充满希望的缥缈,去花一刻钟驻足,对这一本身习以为常的自然存在而叹为观止,那是闲雅居士的酒后茶余罢了。他们只知道太阳出来了,身体暖和,天气适合劳作而已。只知道在黑夜与白天来回穿梭,在非黑即白里讨生活,或许这些都无端为那些闲士作了素材。
我也时常沉湎日常生活当中,而对自然的美好少有文人的俗雅鉴赏而挥笔留下几幅残墨。毕竟,已看过同一个地方几十个春秋的人,在循环往复的色颜里,也慢慢发觉周遭的一切都归于平淡无奇而尽觉索然无味。
而生活需要颜色,不仅仅是非黑即白。
谈起四季,倘若你问起年岁稍长的人,他们会告诉你四季里的人文多于景观。但你若问起孩童,他们会跟你说他们最爱的季节里的物。春或夏,秋或是冬,孩童会一长串的告诉你,色颜或味、生动活泼。或许四季在人眼里也会变老吧。
大作者丰子恺也说:“迎送了三十几次春来春去的人,对于花式早已看得厌倦,感觉已经麻木。热情已经冷却,绝不会再像初见世面的年轻少女般的为花而赞之妒之叹之怜之惜之了。”
我看着满地躺着的、空中飞着的、和在那树枝上摇摇欲坠的红叶,也会有几分和文人相似的感慨。落叶从春风中来,从秋风中走,我们要看它多少次来,多少次走,我们也才坦然离开,世人皆会为离开的悲恸而生情,而草木不同。
我们清楚秋的始终,却对自己何时离开画上问号和来临之际的措不及防而生情。秋走了,还会来。
诗情画意的句子是文人墨客的自我陶醉,因为无论用何种高超的词汇,如何去深情表达,秋依旧会来,也仍旧会走。在有限的生命里留下那只言片语束缚着再来的人,我想那是自私的,尽情让后来人有些自己对四季的情感吧。
一望无际的荒凉萧杀是秋,沉寂寥寥是秋,而我在秋的沉默里却也找到了壮硕蓬勃、洒脱且自由的力量。
我赞叹秋,那种看过盛衰的尘埃落定,成熟而踏实散发出的声,从远方一步步走来,从头上飘下来,从风中飞过来,落在我的眼睛里。仿佛那一刻,自己也变成自由飞翔的红叶,静静从顶端慢慢浮沉直到地底,没有大悲大喜却每一寸肌肤都舒适无比。
我转身迎着那一阵深秋的清风,看见了愉快飞舞而摇落的东西,远方传入耳朵的,是树叶的簌簌,是孩童的打闹,是农民农具间的载歌载舞,也是自己脉搏的跳动。
我喜春的蓬勃,夏的热烈,冬的维密,惟对这秋,喜得深沉。
秋以平静、智慧、成熟的姿态在那不动声色的站着,他微笑描绘出这忧郁的秋,明明犹如一片荒地,寂静、辽远。但我们所走着、跑着、笑着、哭着、叹息着的,却无不都是在诠释它的包容。
我走在这个秋天傍晚,任凭它洒落在身上,不在乎是秋雨或是红叶,去领悟自然无声的真谛:顺其自然,不卑不亢,不悲不喜。
自然的去争取得到,坦然接受它的消亡殆尽,去享受一切平和,去享受一切悲喜。
天地万物的盛衰荣枯,生灭有无,都有人喜或恶。无论喜春秋或夏冬,自古以来就有无数诗人千篇而作。而我写秋,也折服于它的谦逊和豁达。
我感恩四季的施予,更感叹这谦卑的秋,在反复的悲欢冷热里处事不惊。
天黑了,躺在床上,我想倘若我睡着了,醒来,是否也能它一样,在下一个该出场的日子,仍旧像上一个日子里那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打了个喷嚏,是冬在敲门,才知和秋来了一阵长时的寒暄,末了也该送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