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荒坡的故事(一) 被遗忘的阻击战
民族风情散文系列《深山老林里的童年》
背景资料
湘西会战,史上也称雪峰山战役,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中的最后一次会战。侵华日军此战目的是争夺芷江空军基地,故又称“芷江作战”。战争起于1945年4月9日,止于6月7日。双方参战总兵力28万余人,战线长达200余公里。湘西会战最后一仗主战场为雪峰山东麓的洞口县的高沙、江口、青岩、铁山一带。战役以日本军队战败而结束。
战役期间,令第68师团之关根支队汇合第11军之34师团一部,分别攻占新宁、武冈县城和绥宁县交通要道长铺子,然后再沿巫水攻洪江,直取安江,或沿武阳至瓦屋塘,经水口扑洪江,再后协攻安江、芷江。日军攻占新宁以后,1945年4月21日日军68师团58旅团4000多人从新宁出发,进攻绥宁之梅口。1945年4月23日日军强渡巫水,国军守军第27集团军44师等待日军一部渡河以后突然进攻,渡过河的200多名日军几乎来不及抵抗被全歼。日军之后又几次强渡,还没渡过河中部,就全部被国军优势炮火击退。日军只得转向进攻武阳。1945年4月27日,敌68师团进攻武阳。武阳是绥宁、洞口至洪江的交通枢纽,但是武阳国军守军很少,激战二日以后丢掉了大半个武阳。得知武阳受压严重以后,44师于4月29日火速增援武阳。武阳日军侧翼突然遭遇国军突袭,只得停止武阳进攻,回头对付44师。日军侧翼很快被突破。 27集团军汤恩伯总司令判断68师团已经处于强弩之末,决心以27集团军94军首先击溃这股部队。94军立即从从贵州黄平、镇远火速驰援武阳。1945年4月30日,94军开始向武阳附近日军发动总攻,二日之内武阳附近日军与94军稍一接战就狼狈逃窜,根本没做有力的抵抗。中美联合空军的两个编队的"野马式"和14架"P一40鲨鱼式"战机也来助战,连续几天轮番攻击武阳附近据点的日军。1945年5月1日,国军13团轻松解了武阳之围.国军气势如洪,随即追击并且占领全部制高点。
1945年5月1日,94军奉命向68师团进攻,94军第5师为主攻部队,26军第44师配合作战。此时日军68师团二残部已经在武阳附近会合,其中主攻武冈的一部数千人仍然有一定的战斗力。不过此时日军士兵奉命挖壕固守但是实际已经毫无斗志。5月1日,国军进攻部队刚和68师团外围部队接触,日军只得向后溃退。
1945年5月2日,第5师主力强攻日军马鞍山主阵地,半日内就占据大多数日军制高点,日军纷纷向核心阵地退却。第44师也进展顺利,将日军压缩至数里的区域内。1945年5月3日,国军二师发动总攻,日军58旅团拼死抵抗。国军这二个师都只装备少量美械,火力和日军相比并没有优势,于是采用果断的近战。日军很快不支,前线向万福桥狠心阵地退却。此时国军已经组成了一个突击队,有第5师15团组成,有第5师副师长邱行湘指挥。他们在当地少数民族山民的带领下,偷偷绕到日军侧面,突然冲入日军万福桥主阵地。国军冲入指挥部当场打死200多名各级军官,旅团指挥全然瘫痪。
另一部冲入日军炮兵阵地,日军炮兵丢下大炮四散逃跑,国军缴获全部日军大炮。
国军趁机强攻,日军整个旅团全线崩溃,除了115大队以外被国军全歼。
而115大队很快又落入了国军包围圈,5月5日拂晓,王耀武指挥中国军队发起总攻,武阳附近各要点相继被夺回,关根久太郎率残部向花园市方向逃窜,途中又屡遭中国军堵截,大部被歼。1945年5月6日115大队在行军中遭遇94军侧翼袭击。此时日军早已兵败如山倒,没有人在肯继续作战。国军刚一发动进攻日军就不顾小笠原大队长命令扔下全部辎重和重武器四散奔逃。一半的日本兵当场被国军击毙或者刺死,军官几乎全部伤亡。
关根支队在武阳附近被全歼,其旅团长带领全部军官和少量士兵逃出,在5月20日于34师团会合。
5月6日,何应钦向前来采访的中外记者宣布:“武阳之捷开湘西战役胜利之先声。”
(以上摘录历史文献资料)
一个荒坡的故事(一)
被遗忘的阻击战
马王祖如今依然还是一个荒坡,是抗日战争湘西会战中历史不应忘记的一块荒坡。
关于这个荒坡的抗战故事,主要是父亲告诉我的,当然,我们寨子里及附近一带寨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个故事,都在讲这个故事。那时,父亲和我在三门冲割漆,每次我们进出山里,马王祖是必经之地。每当从这里路过时,父亲都要给我讲上一段发生在这个荒坡的抗战故事。父亲虽然不善于讲故事,但他讲的次数多了,我把一次次他所讲的故事叠加在一起,又与寨子里老人们所讲故事互相补充,再加上现有史料的佐证,马王祖阻击战及其相关联的故事情节和细节就丰富起来。
雪峰山余脉往湘西南延伸时,在绥宁东部分出两条南北走向近百公里的平行山脉,地跨沅水、资水两大流域,在两条山脉之间,有一条从几公里到十多公里不等宽度的秀美山谷,南起巫水河畔的花园角(今花园阁村),北抵廖水河畔的红岩峡(今红岩村)。中国人民抗日战争中的最后一次会战——湘西会战,史上也称雪峰山战役,其中的武阳大捷就是在条狭长的山谷里上演,而马王祖阻击战是赢得武阳大捷中的关键之战。
马王祖距离我们的寨子六七里,位于现在的大园村和插柳村交界地,也就是位于横亘在山谷东面的大山脚下。马王祖之名是由苗语译成湖南地方的汉语方言,按现代汉语的正规称谓应叫马王墓,或者马王坟。据地方上的传说,唐末期,李姓皇帝的弟弟被封为马王,驻武冈城,唐朝灭亡后,马王为了逃避追杀,翻越雪峰山尾段的枫门岭,隐居苗民寨子梨树坊,马王后娶土著杨姓苗族女子为妻,其语言和生活习俗完全融入当地苗族,成为绥宁李姓苗族的先祖之一。但这个传说与当地李氏族谱有很大出入,孰是孰非,争论不休。马王去世后,葬在离梨树坊寨子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这个山坡的地名被后人称为马王祖。
我们在三门冲割漆时,进山时路过了四甲和水庙两个寨子后,便上坡过马王祖向梨树坊寨子方向走去。山路没有直接从马王祖的山坡上通过,而是从坡下山冲里一叠梯田的田埂边上通过,并沿另一个山坡而上,实际上是绕着马王祖的山坡而行。因此,我们走过这段上坡路时,能清楚地看到马王祖坡上的一切,包括山坡上著名唐末时期的古墓马王祖。这个山坡非常奇特,周围的山地山冲树木都很茂盛,即便没有树木也长满葱绿的荆棘和藤萝,而这个坡上只生茅草,不见树木,也没有荆棘和藤萝,坡上长出的茅草显得稀稀落落,好像是一个癞巴头一样,连草也没有附近其它地方长得好。那时,我们路过这里,在盛夏的阳光下,那些青中泛黄的茅草显得怏怏无力,了无生气,如同到了深秋那般凄凉。
我对这个奇特的山坡有点好奇,就问父亲,为什么那个山坡只长茅草不长树木?父亲说,那里从前也长满了树木,抗日战争时打过仗,打了一天一夜,炮弹很毒,自从打过那一仗,落过了炮弹以后,那里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只长茅草不长树木了。
从此,每次从这里路过,父亲总要主动给我讲有关马王祖抗战的故事。那时,大队部放过我最喜欢的电影《地首战》和《地雷战》,已懂得打日本鬼子是怎么回事。现如今,我查阅了相关历史文献资料才知道,马王祖阻击战发生在日军强渡巫水失败后,从绥宁梅口掉头向绥宁武阳进发,再经水口进攻洪江,然后协攻芷江。中国军队为迟滞日军的进攻,达到在武阳对日军进行合围歼灭的目的,在梅口到武阳一线的途中布置马王祖阻击战。这是一场关键的阻击战,为中国军队围追堵截日本军队,调集更多兵力参战赢得了宝贵时间,以至后来这支四千多人的日军除逃脱极少数外,绝大部分被歼灭在绥宁武阳、唐家坊境内,取得了武阳大捷。何应钦称之为“武阳之捷开湘西战役胜利之先声。”。然而,这又是一场历史文献没有记载的阻击战,一场意义重大却不知为什么被遗忘的阻击战。历史文献资料没有记载,但民众心里却没有忘记,这个曾经激战过一天一夜的荒坡也没有忘记,至今依然留着战争的痕迹。
我记得,当时父亲给我讲这里的抗战故事,并不是从马王祖阻击战讲起,而是从他的割漆本行开始,从一些零碎的相关故事讲起。
当年日本鬼子侵入这块土地时,日本鬼子被在马王祖阻击的中国军队堵在这里一天一夜,日军就临时驻扎在马王祖对面不远的水庙寨子里。那时,寨子里的人都“跑日本”了,躲进了深山老林里,寨子空无一人。日本鬼子进寨子后,翻箱倒柜找吃的,结果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在一户割漆人家的阁楼上找到两桶生漆。这两桶生漆已经晒干了水分,用桐油树皮做的桶子装着。日本鬼子不认识生漆,看到生漆表面红红的,里面呈白里透红,还散发着芳香气味,以为是好吃的东西,拿起来的喝,参加这场“盛宴”的有五六个鬼子兵。我们本地有一句古老话:吃了桐油呕生漆。在古老的漆工工艺中,漆家具时我掺入一定比例的桐油,漆成的家具才漂亮,但生漆要比桐油要贵重得多,其中就有人投机取巧,多掺桐油少放漆。因此人们用这句话骂那些贪人家的小便宜的人,后来比喻那些爱贪小便宜的人是要付出更大代价的。日本鬼子吃的是代价昂贵的生漆,他们肯定损失惨重。结果生漆在他们的肚子里翻江倒海,即使后来把生漆呕吐得干干净净,生漆中的毒就无法呕吐出来,最后吃过生漆的日本鬼子在极度痛苦的折磨中慢慢死去。很多接触了生漆的日本鬼子身上生满漆疮,痒痛难忍,他们以为生漆是中国军队放在这里的化学武器,上了中国军队的当。日本鬼子一怒之下,把气撒在寨子的房子上,一把火把放生漆的房子烧毁。
讲完这个故事时,父亲露出了自豪的神情,他对我说,我们割来的漆也能当做武器杀鬼子,也曾为抗日战争做出过贡献。说到日本鬼子的吃,父亲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与我们大队毗邻,住在东面大山脚下的南庙大队,有一个叫做周家寨的寨子,日本鬼子路过这里,寨子里的人都到山里“跑日本”去了。寨子里有一个姓周的梅山猎户,在山里躲了两天两晚后,他放心不下他家的水牛。他们家的水牛平时关在半山腰上水田边的牛栏屋里,逃进山里时来不及牵走。于是,他半夜里从山里悄悄出来,到牛栏屋看他家的牛。他快到牛栏屋的路上,被两个放哨的日本鬼子抓住。两个日本鬼子把他押到他家的牛栏屋里时,他一看,这里有二十来个鬼子,他家的牛已被鬼子杀掉,并拆下他家的牛栏屋的木板烧火,用木棍挑着牛肉烤来吃。周姓猎户看到自家的牛被杀,心如刀绞。寨子里有一个俗话:牛是半个家,家里的耕牛死了就等于塌掉了半个家。而日本鬼子把他叫到跟前,与他叽叽哇哇比划了好一阵,他才明白鬼子是要他煮饭给他们吃。周姓猎户强压怒火,在鬼子的押解下,到山下寨子家中拿出藏起来的米,背了一口大塘锅子,到牛栏屋边上给鬼子煮饭吃。等饭煮熟后,鬼子先要周姓猎户吃了一碗,等了一会儿,看到周姓猎户没事,鬼子兵便到塘锅里舀饭,狼吞虎咽起来。鬼子兵吃完饭后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猎户取下鬼子兵枪上的刺刀,不慌不忙地将二十多鬼子的脑袋一个个割了下来,然后将尸首、脑袋和水牛残骸一起放在牛栏屋里堆好,点上一把火烧起来。原来,周姓猎户知道了鬼子兵要他煮饭给他们吃,他心中暗喜,正愁没有机会给水牛报仇,没想到报仇的机会来了。他在山下拿米时,在米里偷偷放了麻药,心里默默祈求祖师爷张五郎帮忙,杀了这般畜生。这种麻药是周姓猎户打猎时专门用来煮箭头的。他预计到等饭煮熟后,鬼子兵一定要他先吃,他就在嘴里预先塞进了解药。当时,日本鬼子的大队人马已突破了马王祖阻击阵地,已向武阳开进,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日本鬼在这里呢,原来他们是一队因迷失方向而掉队,他们一路在追赶大部队,没想做了中国苗族一位普通猎户的刀下之鬼。后来,周姓猎户把鬼子兵的枪支弹药收集好,藏了起来,据说他把这些枪支弹药偷偷卖掉,用这些钱买了两头大水牛和几多亩上等水田。至于枪支弹药卖到了何处卖给了何人,周姓猎户直到解放后十多年了,他去逝去时还讳莫如深,将这一秘密带进了棺材。
讲到从日本鬼子的手中夺枪的事,父亲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那年,事情也发生在与我们寨子毗邻的一个寨子。日本鬼子过去了三四天后,寨子里的人陆续从山里回到家里。当时正值春耕季节,寨子里的一个青年长工在水田里用铁齿钉耙在糊水脚,一个掉队落单的日本鬼子从田埂上走过来,一边拉响枪栓,一边走近长工。鬼子兵哇啦哇啦地对着长工比划了好一阵,长工明白了鬼子在问路,他用手向鬼子兵的身后方向指了一指,鬼子兵转头去看时,长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将铁齿钉耙对着鬼子兵背脊用力挖下去,鬼子兵当场倒在水田里毙命。这位长工拿起鬼子兵的枪支弹药,上山拉起了一小股土匪武装,后来此人杳无音讯,不知所终。
父亲的抗战故事时,有杀鬼子的赚钱的,也有没事找事看热闹吃了亏的,吃了亏的人虽为这一带寨子里茶余饭后的笑谈,但他是本地真正见过马王祖阻击战全貌,双方战场殊死搏杀过程的唯一见证人。马王祖激战正酣时,四甲和水庙两个寨子三位平时要好年轻人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在寨子里的人都躲到深山老林里时候,他们则偷偷摸摸地从大山上的躲藏地下山,摸到马王祖侧对面山坡上的树林,想来个现场观摩,看看打仗的热闹。当枪炮声响起时,子弹沙沙地从树林时穿过,三个年轻人中的两个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而另一个年轻人还嫌树木挡住了视线,看得不过瘾,爬到一棵树上去看。看了一阵,树下两个人叫他快下来,那人就是不肯下来,还要继续观看。不知是战场上的哪方发现了他,把他当成探子,或者是因战斗中的流弹,一颗子弹飞来击中了他的屁股,他当即从树上掉了下来。树下的两个年轻人把他抬回了山里,后来,“跑日本”结束后,受伤的年轻人请水医医治了半年,才将枪伤和摔伤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