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情缘】朱世怀：牛铃响过我的童年

牛铃响过我的童年

文/朱世怀

童年的牛铃声，是我不可磨灭的记忆。从记事时起，我家就住在队里的饲养场边。父亲、母亲都是词养员，挣长年满工分。在我的脑海里都是父母亲侧草、揽草、添草、拌草的身影，每天晚上，牛铃"铛铛"把我送入梦乡，每个清晨"铛铛"牛铃，又把我惊醒，不知不览，我就在牛铃声里长大了。

倘若，听不到牛铃，我就会过得不安生，家也仿佛不是家了。每每星期天，我爸、我妈种自留地，或作其它家务，我就和队上轮到的天工一起去放牛，我妈还要帮着把牛送到坡里，晚上又早早来接回。我受影响最深刻的是和哑巴一起放牛的情景。哑巴比我大，啥活都会干，就是不会说话，只会"啊呵."。耳朵也叫不见，每每给他说话都得先碰他一下，他会即刻看你，你再比比划划地"说"给他听。他高兴了也会大笑，生气了也会发怒，我见过他发过一次火。——那时，牛一吆上坡，我妈说一句"精心些！"就急忙走了。我们还不拾粪，这会牛也没拉下粪。就坐下玩，队里的羊官也过来找我们"走牛"。"走牛"是放羊娃常玩的一种游戏，也叫"走羊屎缸缸儿"。我们各自拾三颗风干了的羊粪蛋，找一处平地，划上十字形的"走牛"格子，中间是庙，外边挖一圈九个小坑，叫'缸"，"缸"里放一颗羊粪蛋叫"牛"。经过石头剪子布找出头家，二家和三家，然后各占"一四七""二五八"或"三六九"。就坐在各自的方位上玩开了。

羊倌是大少年了，比我和哑巴都"奸"，他是头家，占了"二五八，骑的马来插得花"，最好。

哑巴是二家，占了"三六九一一一肯上手"。

我最小，也不会"走牛"只能占"一四七一一一倒霉倒到底"。我们都偷偷的在身后把羊屎蛋准备在右手里，喊一声"出"，就一同在面前展开手，第一轮我还不会出，就把三颗羊蛋全拿了出来，哑巴只捏了一颗，羊倌空手，羊倌一数，总数是四，便把他的"牛"走了一格。" 啊一吧吧一啊!"我还没反应过来，哑巴就大声叫了起来，象头发怒的雄狮。只见他重新数了我们展出的羊屎蛋的数儿，竖起四根手指，意思是"四"又指了指我，"一四七"是我的，该我走，说着把羊倌的"牛"退回原处把我的走了一格。我感激地看哑巴，他两眼红红的，真正发了大火。羊倌便悻悻地认了。以后羊倌再没耍"奸"，认认真真地跟我们玩了，头一局下来他成了输家，我是"二扯子"，哑巴是"官"，狠狠地打了我扯着的羊倌的手掌。

从此后，我每个星期天都盼望着能和哑巴再在一起放牛。但是，这个愿望一直都没能实现，不是星期天下雨了，我爸去放了牛，就是我放牛的那天，哑巴家其他人来放牛了。哑巴不来放牛，我就觉得.天很长，太阳迟迟不肯下山，就发呆，就听牛群的'铛铛’铃声，无心找羊倌`走牛"，也无心看带在身边的连环画本。听着牛铃声，想着和哑巴在一起放牛的快乐，仿佛这牛群的各种铃声就成了美妙的交响乐，使人听到了动人的天籁之音，神情也入了仙境，完全没有了孤独，也不感到寂寞了。后来，为了三寸喉咙，再加上划地到户，人忙了，我也落徬后学了医，再也很少见到哑巴了，偶尔在路上碰见，我们都会亲热地点头问好，很显友善。

那年秋天，痢疾流行，身为赤脚医生的我忙着打针，输水，配药，东家进西家出的。哑巴家孩子多，老三和一个女子都病了，他家人叫我去看，我见哑巴也病着，而且病得很重，眼窝深陷，呼吸紧迫，跟前放着的半碗水已经很凉了，他家人说:哑巴先病的，好几天了没吃，也没顾上看，说是要喝水，却喝不下，喝一点吐一点，就是不能下咽。家神爷的愿心也许了，法水也喝了，就是不见好……"严重脱水"!我脑海里产生了危险信号，随即我也听了听哑巴心跳，又伴有极度心哀。"得加洋地黄输水"！我急了对他家人说。“先给两个碎娃娃看吧，哑巴綬缓就好了，哑巴是大人家的了，应该没事着呢。”哑巴家长说。

“哑巴脱水了，循环哀竭了，有危险，不扎水不行"！我说着就要给哑巴扎水，哑巴竖决不肯，无力地把手指捻了捻，摆了摆，又指了指两个碎娃娃，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没钱，先给娃娃们看吧。我指了指自己的上衣口袋，又摆了摆手，意思是钱算我的，不要了。水一定要输啊。我坚持给哑巴扎上了水，也给两个娃打了抗生素，又配了些吃的药，叮嘱一番，又到下一家看病去了。

过了几天，哑巴父亲来给孩子寻药，我问及他家病人情况，特别是哑巴的情况，他说两个娃娃基本好了，起了床，也能吃一点饭了，要再吃些药，就会大好了。我问哑巴怎样？他敫衍道:"还那样"。我说我去一趟再看看，哑巴父亲不想叫我再给哑巴看病，我也不好继续坚持，只得无奈地别过，心里却感到无限惋惜。不几天，村里人说哑巴死了！我听了心头一紧，多好的一个哑巴啊！若能坚持用药，或许能好。我立即赶到哑巴家去了，心想冥冥之中，还能再见到哑巴一面。一进门，哑巴娘在家，她很显平静，两个小娃娃已经早好了，放牛去了，哑巴娘说:"让他早早去吧，早去早超生，下一世就能说话了，也能寻上个好人家，少受些苦了"。我无言以对，心情很沉重，心里默默祝愿哑巴能象他娘说的那样。

"铛铛铛"远处传来暮归的牛铃声，打破了沉寂，也解脱了我的难堪，"时候不早了，大娘您在着"我难过地逃也似的离开了哑巴家。当牛铃再次响起时，我己逃回到自己的家里了。我立刻跑到牛圈里，解了我家牛脖子上挂着的铜铃铛。我此时惧怕听到牛铃声了，那铃芯子不是敲在铜壳子上，是一下下敲打在我的心上一一我后悔我没有坚持救哑巴，而是听了哑巴父母的话。他们怕折(方言:丢钱)钱，不让我去救哑巴，可是我却受到了良心的歉责，我认为我当时再努力坚决的给哑巴继续扎水，哑巴就不会走。这件事使我这辈子都寝食不安，再也不敢听那清脆悦耳的牛铃声了。

注: 扎水--输液

作者简介：朱世怀，酷爰文学，常有乡村题材的散文发表，有《朱世怀乡村散文选》出版。

终审编辑：施静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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