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蓬：我只收铜钱

我只收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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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蓬

目前龙泉驿东安湖建设正如火如荼，那里有个景点名叫“丽日戏沙（银沙滩）”，地点在东风渠东侧，那里有万亩芙蓉花海，十分壮观，极其适宜家庭户外游乐。其实成都称作“蓉城”，就与芙蓉花分不开。

相传当年后蜀皇帝孟昶宠爱花蕊夫人，于是在成都遍植芙蓉花以博欢心。现在人们多知道成都以西的芙蓉古镇，然而在两宋时期，灵泉县（即今天龙泉驿）的芙蓉花同样有名，也同样吸引着成都游客的观光游玩。

当时灵泉县的芙蓉花又以东安场最为出名，有不少人都是借助芙蓉花来养家糊口。老甑头便是其中之一，他的家相对比较偏僻，开了一个小饭馆勉强度日。

这日正赶上灵泉县在东安场举办芙蓉花节，一时之间，东安场除了“花海”，便是“人山”。每个饭馆都是客人爆满，一直折腾到日头偏西。

老甑头家的小饭馆生意也是破天荒地出奇好。等最后一位客人离开饭馆，他便开始收拾摆放在室外的桌椅，准备搬到屋里去。这时一个矮胖子急急地走了过来，他老远就在喊：“大，大，大爷。”

老甑头抬头一看，顿时不由得一愣。矮胖子很快就来到了老甑头身边，问：“你，你，你，这，这，这里，可以住不，不？”

老甑头还没有回答，他的老伴就走了出来，回答说：“可以。”

矮胖子于是扭头大声说：“过，过来。”

老甑头的老伴知道矮胖子是结巴，便叫老甑头进屋准备。老甑头却没有走的意思，他有些怀疑地盯着矮胖子：“你有钱么？”

矮胖子有些生气，说话更加结巴：“我，我，有的是钱。”

这时矮胖子的家人也跟了过来，是他的老婆和五个孩子。听矮胖子的老婆婉娘说起，老甑头这才明白事情原委。

东安场与成都向来都有马车来往，可是这天来人实在太多，这家人的幺儿子又贪玩，不肯过早地回去。等幺儿子尽兴，他们去找马车时，只剩下最后一辆马车，以他家人口数量，来时坐了两辆马车，现在则只能挤着坐。可是马车夫觉得超载伤马，硬是把价格提高了两倍。

矮胖子不乐意，说是不如第二天回去。这正中幺儿子下怀，执意不肯走。矮胖子无奈，只好找住宿，没想这天住宿不好找，他一路找来，最后来到了老甑头饭店。

老甑头还在听婉娘唠叨，他老伴就有些不耐烦，催促说：“先进去再说。”

老甑头又问：“你们带了钱么？”

矮胖子顿时气急败坏：“你，你，你——”

他的幺儿子刚过8岁，十分骄纵，便说：“你这老头咋啦，我爸在城里做麻纸生意，是大名鼎鼎的罗麻纸，你不打听打听。”

矮胖子便有些得意地盯着老甑头。

原来自唐朝开始，益州（即成都）麻纸就一直很有名，是朝廷的公务专用纸。延至五代，甚至设有纸务官，规定“百金不许市一枚”。到了北宋，经济得到迅速发展，麻纸才逐渐“飞”入普通有钱人手中。罗麻纸是当时成都最有名的造纸老板，他的财富与他的结巴都同样出名，一直为大家津津乐道，而他的真名反而很少有人提及。

此时天气愈暗，老甑头只得让他们进屋。眼看天色快要黑了，自宋以来，成都开始有了夜宵，然而灵泉县地处偏僻，却不准夜宵。老甑头便急急地准备了饭菜端上桌来。他将最后一个菜端上桌后，再次忍不住问：“你们带了钱么？”

罗麻纸再也忍耐不住，从怀里掏出一大叠交子（即历史上最早的纸币），“啪”地往桌上一按，大声说：“这，这，这，不是钱么？”

老甑头说：“我要的是铜钱。”

罗麻纸顿时怔住。原来自王小波、李顺起义后，北宋朝廷调整了蜀地的经济政策，当时川渝两地的经济得到长足发展，成都还出现了交子。交子最初主要是在规模较大的商人之间流通，现在已经到了北宋中叶，交子更加得到普遍认可，连普通老百姓都在使用小额券。交子肯定比铜钱携带要方便得多，罗麻纸心想交子既然已成流通货币，就没再带铜钱，这下老甑头的话把他僵住了。

他的幺儿子便想解围，掏出一枚铜钱大声说：“我有。”

一枚铜钱哪够呢？罗麻纸恼羞成怒，一记耳光打在幺儿子的脸上。幺儿子立即哇哇大哭，婉娘便又开始数落起罗麻纸来。

幺儿子见有母亲护短，破涕为笑，还骂罗麻纸：“结，结，结，结巴。”

罗麻纸还想再打。这时老甑头的老伴走了过来，罗麻纸只好放下手掌。婉娘向老甑头的老伴求情，请她收下交子，并表示可以适当多给一些。

老太婆说：“哪能多要你们的呢？该怎么算就怎么算，做生意讲究公平诚信。”

婉娘担心老太婆反悔，连忙递给她一张比饭菜钱略多的交子。老太婆拿着交子，回头去把钱箱搬过来。她打开钱箱，只见里面既有交子，又有铜钱，还有银锭，不一而足。

这下罗麻纸不高兴了，说：“你，你，你们，太欺负人了。”

婉娘连忙拉他。罗麻纸瞪了老婆一眼，大声说：“我，我，我要告你，你们。”

婉娘虽然对老甑头的做法生气，但又担心找不到住处，便连连向罗麻纸使眼色。哪知罗麻纸不依不饶，坚决要老甑头给个说法。

老甑头气冲冲地说：“给什么说法？若不是看在你老婆孩子面上，你再有钱我也不想让你住。”

婉娘觉得事出有因，便问：“老大爷，他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老甑头就问罗麻纸：“你还记得三个月前么，有个老头儿在你那里用铜钱买麻纸？”

罗麻纸一怔，顿时胖脸腾地红了。原来，老甑头的儿子与人要签一个长期契约，他听说麻纸可以防虫蛀，更容易保管，就叫父亲帮他买麻纸。老甑头来到罗麻纸的店铺买纸，正好罗麻纸也在店内。

那时麻纸毕竟还是只有有钱人才使用，经济条件稍差的根本不敢用。老甑头买那点纸，掌柜根本不想卖。老甑头只好央求罗麻纸，罗麻纸同意高价卖给他。

不料当老甑头拿出铜钱时，罗麻纸反悔了，坚决只收交子，说是铜钱不方便。老甑头毕竟上了年纪，出来时还担心交子在成都用不掉呢，哪敢带呢？

最后因为没带交子，硬是没能买到麻纸。此次罗麻纸来到老甑头的饭店，老甑头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矮胖子，再一听对方说话，更加可以断定。他心想罗麻纸坚持使用交子，多半没带铜钱，于是有意将他的军。

婉娘得知了事情原委，便对丈夫说：“你还不赔礼道歉？”

罗麻纸只好说：“对，对，对，对不起。”

老甑头说：“我们是小地方的人，风俗习惯与大地方不同，我只希望你今后遇到有类似我这样的人，多多谅解。只要是钱，就可以用。”

罗麻纸连连点头称是。第二天，他们回家后，罗麻纸特意托人给老甑头带来了厚厚一叠麻纸。不过，老甑头不愿意占人家便宜，照价捎去了铜钱。

李蓬，小说故事写手、编剧，四川省作协会员、南充市作协全委会委员，多家影视公司签约编剧、曾为《龙门阵》《民间传奇故事》《古今故事报》等多家杂志社的骨干作家、重点作家、金牌写手，现为四川省群众文化人才库影视创作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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